陸月貳日,攝政殿
容越走入殿中,低垂下眼,沉默著來到皇上面前,跪了下來。
“父皇,兒臣有罪?!彼煅势饋恚按现?,全因兒臣安排不周,才讓賊人有機可乘,也害得……害得太子殿下落下水去,失了蹤跡。”
“遇刺一事是誰也料不到的,朕心中有數(shù),你不必過于自責?!被噬峡聪蛩娌桓纳剌p點點頭,示意他起身。
“好在沒造成什么大的傷亡。至于太子……朕已加派了人手,相信一定很快便能聽到消息。”
“是。”容越低頭應道,緩緩站起身,“不過……兒臣疑惑,這究竟是何人膽大包天,膽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行刺皇族?”
“此事關(guān)系重大,朕會細細嚴查?!彼f著,目光凝重起來,看回容越。
“這段時間,便由你暫時接過太子的事務,代他理政吧?!?p> “是?!?p> 隨后,魏王府
回到書房,容越焦急地來回踱起步來,回想這件事情,心中只感到更加不安。正思慮著,一個便衣模樣的侍衛(wèi)走了進來,來到他近前。
“他人呢?”容越立刻頓住腳步,轉(zhuǎn)向他。侍衛(wèi)一時語噎,只垂下眼,默默搖了搖頭。
“荒唐!”容越猛地一拍桌子,“一個大活人,怎么一夜之間還能沒了?”
“這老頭……”他哼出一口氣,目光狠厲起來,“一定給我找到他?!?p> “是?!?p> “還有,”他抬起手,壓低聲音,“暗中派人去找到容修……別留活口。”
侍衛(wèi)應聲退下。他輾轉(zhuǎn)猶豫著,還是走到了門邊,對小廝說:
“將林侍郎找來?!?p> 過了一會兒,林遇身穿一襲淡紫的夾袍,恭恭敬敬地登上門來。
“魏王殿下。”他俯身作揖。
“林侍郎,”容越逡巡著目光,打量起他來,“本王沒記錯的話……你是安素人吧?”
“是?!绷钟鼍従徧ь^對上他的眼,臉上滿寫著忠誠,“也是王爺可以信任的臣子。”
容越點頭,走到他面前,考慮再三后,終于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你便協(xié)著本王理政。”
齊王府
湖心的小亭子里,容黎愜意地閑坐著,品著杯中的佳茗,看湖里早開的荷花。
“尚書大人覺得,此茶如何?”
夏尚書慢悠悠地啜一口茶,放下手來。
“入口清冽淡雅,回甘品味悠長……實是上好的春茶。”
容黎聞言,微笑了笑。尚書也陪著微笑笑,舉起瓷杯,喝干杯底最后一口。
“太子殿下……命我轉(zhuǎn)交給您一樣東西?!?p> 他說著摸入懷間,掏出薄薄一疊小本子來,遞到容黎面前。容黎抬手接過,仔細翻看起來。
“這是過去幾年魏王經(jīng)手的大小賬目明細,包括此次游船?!毕纳袝D(zhuǎn)頭望向湖面,靜靜地說,“大致算來,他貪了不下數(shù)千萬兩白銀。”
京城外圍,有一座不起眼的石頭山,山上稀稀拉拉地長著些樹木雜草,無人居住,連蟲蛇們也很少光顧。在山石轉(zhuǎn)折處有些大大小小的洞穴,即便在下雨天也不會積水,形成天然的庇護所。
容修將懷中的女孩兒輕輕放到地上,屈身跪坐在她面前??吹进P梧雙眼緊閉,面色慘白的模樣,他心里愈發(fā)地緊了緊。經(jīng)過湖水的浸泡,她渾身全濕透了,從濕漉漉的發(fā)梢衣角不斷地滴出水來,混合心口處仍不斷滲出的鮮血,將身前染成一片粉紅。一呼一吸間,她的脈搏漸漸微弱。
容修不敢耽擱,立刻將自己身上棉制的夾衣撕碎成布條,包扎在女孩的傷口處,當做是暫時的止血。來到山洞外,四處斑斑點點地散布著綠色,正值初夏,草木野花開得茂盛。
槐花與仙鶴草有止血生肌、消除炎癥的效用,他曾在醫(yī)書上細細地讀到過,記得它們的模樣。采集到一些后,他回到鳳梧身邊,將懷里的藥草放在她身旁,一時間倒遲疑起來。
“鳳梧……抱歉,我冒犯了……”
他默念著下定決心,伸手小心翼翼地解開包扎,將染紅的布條放在一邊,接著一顆一顆解開系扣,少女胸前可怕的傷口便一覽無遺地展露出來。容修目不斜視,立即拿起一旁的藥草,在手中碾出綠色的汁液來,混合到一起,輕輕地涂抹于女孩傷口處細嫩的皮膚之上。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再次支撐著站起身來,想到山林里尋些飲水。
時值上午,太陽終于從重重云彩間露出了面孔,將遲到的光熱送至每一株小草小花,為它們洗刷去清晨寒涼的露水,樹林間溫暖起來。半山腰處隱約一條小溪,在陽光下散發(fā)出寶石一般的光亮。
小溪清澈見底,正默默無聞地緩緩流淌。容修摘一片樹葉制成個簡易的茶杯,很小心地盛滿一杯水,用手保護著,轉(zhuǎn)身走上回去的路。
走著,走著。忽然之間,瞥見路邊大樹下一位老姥,背著竹筐正彎腰采摘野菜,容修立刻快步走上前去,顧不得手中的水灑了大半。
“老夫人?!比菪尬⑽⒋銖娦α诵?。
“嗯?”老姥疑惑著抬起頭來,站直身子,看他渾身濕漉漉的,不禁皺起眉頭來。
“小伙子……你這是怎么了?”
“我沒事。”他看向老姥,言語間閃爍著焦急,“只是……這么說可能有些唐突,我想、我想向您買兩樣東西……”
“哦!”老姥見狀,立刻明白事情的緊要,連忙問他,“你要什么?”
“要……水、一些干凈的紗布、治療內(nèi)外於傷的藥膏。若是……若是還有一套女孩兒衣服,就更好?!?p> “好?!崩侠腰c點頭,“我家就在這不遠,你等等我,我去拿去?!?p> 說完,她立刻轉(zhuǎn)身下山去。容修回到洞中,利用杯中僅剩的水潤了潤鳳梧干裂的雙唇,接著走回到大樹下,盼望著老姥的身影。
只過了不一會兒,老姥急急地跑上山來,喘著氣,一把將懷中的竹籃子遞給容修。容修接過籃子,只見里面滿滿裝著許多東西,除了他所提到的,還有一盒熱乎的吃食和一男一女兩套衣物,即便不是全新,也干干凈凈,透出一股皂角香氣。
“這……謝謝您,實在是幫大忙了?!比菪薷屑さ乜聪蛩?p> “甭客氣?!崩侠延行┎缓靡馑嫉匦Φ溃凹依餂]有新衣裳,拿了兩件剛洗的。這里頭還有點兒吃的,是我們普普通通人家做的饅頭咸菜,你若不嫌棄……就趁熱乎的!”
“不,怎么會……”容修微笑著低下頭,望向手里的東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又抬起頭來,在懷里摸了摸。
“哦對了,我、我身上沒帶著銀兩,只有這個……您收下吧。”
他將腰間的玉佩摘下,遞給老姥,老姥立刻揮著手退后。
“這不不不……我不能要!”
“您一定收下!”容修上前一步。
老姥很靈活地一閃身,忽然跳得遠遠地,接著徑直轉(zhuǎn)過身跑下山去,邊說了一句:
“快去吧,別讓你媳婦兒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