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循跪在地上,仰著頭絕望的看著郭均延,矛盾、無助、悔恨、慚愧各種情緒如線團交織在一起。
他之所以在山上被別人叫猴子,并不是因為他的身手靈活矯健,而是他在上山之初本就骨瘦如柴,被人打斷肋骨治好之后更是形如骷髏,之后的幾年,他心中時刻提醒自己為家族報仇,時常在夜夢中驚醒,身體每況愈下,形如猴子般羸弱。
在山上的時候,他每日除了照顧郭均延的起居,便是暗自探聽石明的行蹤,郭均延這個少寨主多年來心智如幼童,倒也省心不少,他本也不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的人,對于郭攸的救命之恩,他從心底是感激的,所以無論當初的柱子是多么的愚笨無知,他都細心的照顧,山寨的眾人也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郭攸,只有這么一個人子,自然把猴子當做郭家心腹之人。
郭攸外出的時候,府里的郭均延只是個擺設,事事也都是他說了算。當真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日子過的倒也愜意無憂??墒菑统鸬姆N子在心中發(fā)芽已久,早已長成參天大樹,山寨中很多次碰到石明,他都難以抑制心中的仇恨,差點忍不住出手,最終還是隱忍了下來。
直到投靠了蕭讓,他的內(nèi)心也針扎郭很久,郭氏父子對自己不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蕭讓指使自己做傷害郭氏父子的事情,自己斷然是拒絕的,蕭讓也是此中老手,所以也只是讓他暗中監(jiān)視郭攸而已。
此次下山前,蕭讓找暗地里找猴子會面,命令猴子在山下伺機動手除掉郭均延,還說石明命不久矣,讓猴子想盡一切辦法達成此事,并承諾只要猴子能辦成此事,就一定替他報仇。
猴子心事重重,左右為難,郭均延是自己跟了很久的主子,對自己如家人,感情自不必說。自己又如何能下得去手,幾次送茶水,自己都猶豫該不該下毒,最后關頭都守住了本心,及時收手。
墨剛樓葛長洪等人的密談給了自己一個好的借口,借刀殺人自己不用動手,既對蕭讓有了交代,自己心里也算能過得去,雖有掩耳盜鈴之嫌,但復仇的羽箭早已上弦,又豈能不發(fā)。
直到此時,花菇山上被郭均延撞見,驚慌之下,早已失去了理智,猴子認為郭均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圖謀,做賊心虛,孤注一擲,對于郭均延的劍術,他是不知道有多厲害的。他每次并未親眼看到過張遠知教授郭均延練習劍術,但知道這位少主子習劍術時日不短。
“少當家的,你殺了我吧,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對不起你和三寨主,我……”趙循話音未落,突然伸出雙手扣住胸前的劍身。
郭均延吃了一驚,自己對猴子刀劍加身,已經(jīng)勝券在握,難不成他剛才對自己這番懺悔只是鱷魚的眼淚,演戲而已?郭均延后退半步,打算抽劍離身。
哪知猴子手如卡鉗牢牢抓住劍身下部尺許,猛然向自己的脖子戳去。這一下又是讓郭均延心中一緊,萬沒有想到猴子竟然以死謝罪,出手果決!
這抓雙眼緊閉,脖子揚起向郭均延手中的利劍上抹去。郭均延一腳踢到他的手臂,劍身轉了個圈,朝著猴子刺去。
趙循看著如蛇信子一般的劍鋒逼來,嘴唇微微一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終于要去陪他們了,可惜了!
……
只聽的撕拉一聲,趙循聞到一股血腥氣息,一片暖流流淌下來,他微瞇著眼,沒看到自己的頭掉在地上,自己完好的坐在地上,自己沒死,全身渾身虛脫般癱在地上,撇著頭才看到,自己右肩上衣服劃開了一道口子,皮膚上一條淺淺的刀口,正沽沽的往外流血,但明顯只是皮外傷。
抬眼望去,郭均延握著那把沾著血跡的劍,表情冷峻的看著他。
“趙循,我郭均延一直把你當家人對待,這一劍是對你為了報仇,不分是非的懲罰,你的性命暫時留著吧,好男兒為家人報仇天經(jīng)地義,石明也是我的仇人,等除了此人,你離開吧,不要再跟著我……”郭均延揚了揚頭,語氣平淡,眼神平靜,但眸子底淡淡的失望之色還是流露了出來。
猴子是郭均延借尸還魂后認識的為數(shù)不多關心自己的人,可以說陪著自己的時間比郭攸還多。這個時代的基本規(guī)則和認知都是從這個小跟班這里接受的,在蕭茗文和石林山兄妹為難自己的時候,猴子能不懼恐嚇維護自己,他是真的把猴子當自己的家人,雖然報仇天經(jīng)地義,但不擇手段、不顧恩義的做法,讓郭均延還是難以接受,敵人的無情他可以坦然面對,身邊親近之人的背叛缺讓人難以釋懷。
這不禁讓他想起了前世學生時代發(fā)生的一件事情,高二末期班里轉來一位漂亮的女生,名叫鄭茜,被分配做了自己的同桌,這在那個青春悸動的年紀,自然受到班級里其他男同學的羨慕。連學校周圍的幾群混混幫派都在學校的門口駐足觀看,最過分的一些還吹著口哨調(diào)戲一下。
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的是,郭均延和鄭茜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玩大的,后來鄭茜父親當了包工頭家境富裕后,舉家遷徙到了市里,因為要參加當?shù)氐母呖?,所以提前一年回到了縣里,對于郭均延這個從小就學習好、人品好、性格好的三好學生,她的父母自然有所耳聞,為了女兒的學業(yè),上下打理一番,鄭茜順利的成為郭均延的同桌。
對于這位兒時的玩伴,郭均延是沒有多大的好感,郭均延家境貧寒,小的時候時常被周邊的人嘲笑自己衣服破爛、,而這人群中也有鄭茜的身影,也許是太熟悉的原因,郭均延對這位班花并不感興趣,比起小時候,現(xiàn)在反而生疏了。除了日常交流,郭均延也不多言其他。也許是耳濡目染,鄭茜的成績自轉學后變好了不少,她的父母認為郭均延在學習上幫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所以多次請郭均延去鄭茜家里吃飯。郭均延推辭幾次后盛情難卻也倒去過幾次。
郭均延最好的鐵桿王奇峰和班上的大多數(shù)男同學一樣,自然也不例外,他雖表面不提暗戀鄭茜之意,私下和郭均延打聽鄭茜的點點滴滴,種種過往,最喜歡的零食、花朵、興趣等等,這些郭均延也都看在眼里。
郭均延和這位好朋友相識與初中,親如兄弟,自然也不多想,有問必答,關于鄭茜的往事也都知無不言!也經(jīng)常幫兄弟傳送情書,傾力相助,只不過都被鄭茜無情的拒絕了。
直到某一個星期五的下午,王奇峰想約鄭茜吃飯,但又怕被再次拒絕,所以懇求郭均延以自己名義約鄭茜出來,郭均延也不確定鄭茜是否賣自己的面子,在上午的課件十分鐘給鄭茜一卷小紙條,郭均延實話實說,自己的好朋友想約她出去吃飯,鄭茜看完后看著郭均延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個紙條。
上面寫著:你如果一起去,我就答應。
郭均延心想只要能約出去,成功與否都隨緣,自己也算盡力了。放學后三人出了校門,向城東的一家奶茶店“草原明珠”行去,為了趕在天黑前到達“草原明珠”,三人選擇了一條小巷線路,節(jié)約時間。
在巷中,遇到了附近的一幫勢力最大的混混,攔住了三人的去路。三人中王奇峰塊頭最大,擋在兩人前面,奈何對面人多勢眾,手中還拿著木棒、鐵器,郭均延心想自己和王奇峰兩人拖住眾人,讓鄭茜跑出去。
不過想法總是理想的,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一場群毆中,郭均延聽到鄭茜大聲的呼喊“求你們別打了”,腦袋上被人敲了一棍子后不昏死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看到了嘀嗒的吊瓶和醫(yī)院的潔白墻壁,自己的父母在床邊哭泣。
后來從父母口中才知道,當日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原來王奇峰對郭均延新生嫉妒,伙同校外的那幫混混,設計圈套約郭均延和鄭茜出來。打混郭均延后,企圖侮辱鄭茜,所幸郭均延拼死反抗,拖延了時間。鄭茜的呼救身,引起了巷子邊的一處院落人家的注意,出門呵斥救了兩人。
鄭茜心里受到很大的刺激和創(chuàng)傷,這件事情后就轉學了。等郭均延傷好出院后,再也沒有見過面,而王奇峰也鐺鐺入獄。
這件事對郭均延的影響不僅在于身體上的破壞,更嚴重的是心靈上的不可逆的損傷,自此以后郭均延總是形單影只,孑然一人……
好朋友的背叛和算計讓自己心中有了沉重的心里影陰,自己也不再相信所謂友誼。與猴子之間雖談不上友誼,但身邊人的背叛也讓郭均延心有惶恐,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猴子的嗚咽聲把郭均延從片刻的回憶中拉到了現(xiàn)實。
“主子,求你別拋棄我,我知道我錯了……,我愿意將功贖罪,只求少主子別趕我走……,嗚……”趙循對著郭均延連連磕頭,連肩上的傷口都不管。
“你起來吧,要想跟著我,后面看你表現(xiàn)吧,我只給你一次機會……”郭均延說完話轉身離去,留下猴子一個人在荒涼的花菇山上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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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仆二人上山之時,墨剛樓內(nèi)來了幾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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