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惟聽見屋內傳出呼救聲，他還沒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拉開。一個女人跌跌撞撞沖出來和他迎面撞在一起，兩人皆是一驚。
記憶中將他摟在懷里安慰他不要害怕的年輕阿姨臉上已經爬滿皺紋，他有些不敢確認?！澳茫沂恰?p> 邵惟話未說完，被她打斷，“你有車嗎？”
“什么？”
“我兒子在家煤氣中毒！救護車一時半會過不來。你能不能送我們去醫(yī)院？”
“我是醫(yī)生，你帶我去看看?！?p> 邵惟跟著女人沖進去，一間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間里，墻上是各種二次元海報，地面堆滿了生活垃圾，桌上是吃剩的泡面，只剩殘渣的薯片包裝。房間里只有一扇窗戶。雖然窗戶已經打開，室內依然有刺鼻的一氧化碳的氣味夾雜著食物腐爛的臭味。
一個二十歲左右，中等個子的白發(fā)男生昏倒在地上，他父親正拍打他的臉頰，叫著他的名字：“錢坤！錢坤！你醒醒?！?p> “先把他搬出去！”邵惟指揮道。
因為錢坤體重超過180斤，他們三個人合力才把他抬出屋外。
邵惟翻看他的眼皮，拍打他雙頰，對方都沒有反應，他貼到錢坤的胸口，發(fā)現他呼吸心跳驟停。
邵惟立即跨到他身上，想對他進行心肺復蘇治療。
錢父拉住他，“你干什么！”
“我是醫(yī)生！松手。他心臟驟停了?！?p> 錢父還有一絲遲疑，錢母將老公的手強行扯下來?！熬热艘o?！?p> 按壓一分鐘后，錢坤終于恢復了心跳。
邵惟松了一口氣，“我現在送你們去醫(yī)院，吸了高壓氧應該就沒事了?！?p> 醫(yī)院病床前，錢坤還在昏迷，但醫(yī)生說送來及時，沒有大礙。
他的母親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父親則是蹲在一邊唉聲嘆氣。
“你們放心吧。這么點時間，大腦不會受損。過會就會醒了?！鄙畚┌参康?。
“你是小坤救命恩人。謝謝你！”錢媽媽向他鞠了一躬。
錢爸爸卻不買賬，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可疑。這年頭，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無端端門口撞見個救命恩人，哪有那么巧?！澳氵€沒解釋，你為什么會站在我們家門口？”
“其實我十幾年前以前就住在這一塊。梓楠巷27號?！?p> “十幾年前，27號……你是……”
錢媽媽還不敢確定，錢爸爸搶先一步說出口，“你是那個小怪胎！”
錢媽媽責備地瞪了老公一眼。對方也自知失言，撓撓頭道歉：“對不起，那時候大家都這樣叫你，我一下順口?！?p> 當年邵惟掏小狗子宮的事在梓楠巷一戰(zhàn)成名，16歲的時候他父親去世，又被母親送進精神病院，后來就銷聲匿跡。街坊鄰居都以為他這樣的怪胎一定會被關在哪個精神病院關到死。沒想到他不僅出來了，還活得人模人樣。
對比病床上這個只知道窩在家啃老的兒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邵……邵惟，對吧？你都長這么大了。還當醫(yī)生了。真好真好……”
“我這次回梓楠巷其實是為了工作?！鄙畚碾S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宋星語提前準備好的宣傳單，“這是一個青少年自殺救助的公益活動。我們會尋找家里有14-24歲之間的青少年家庭發(fā)傳單。所以才會站在您家門口?！?p> “原來是這樣。”錢媽媽看著手里的傳單，表情有些惆悵。
邵惟離開梓楠巷的時候，小坤大概六七歲的樣子。他印象中，小坤很活潑?？偸潜持鴷谙镒永镘f來躥去，有時一塊小石子可以踢一下午。他因為白化病，皮膚特別白，頭發(fā)也是白的。看上去像個外國洋娃娃，性格又外向，街坊鄰居都很喜歡他。
盡管相差十歲，這兩個孩子還是少不得被拿來比較。跟沉默寡言的邵惟比起來，小錢坤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就連母親都不止一次說過，要是生個小坤那樣性子的孩子就好了。
怎么也想不到他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小坤他煤氣中毒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邵惟問得直接，錢母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是不小心的。他自己在家開煤氣煮面沒關好。我和他爸回來就發(fā)現他躺在地上，游戲機還開著?？隙ú皇亲詺ⅲ ?p> “那就好。”邵惟點了點那張宣傳單，“這次活動還是可以來看看的?，F場會有專業(yè)心理醫(yī)生進行免費咨詢，不止針對有自殺傾向的青少年。任何青少年的心理問題都可以來咨詢?！?p> “任何心理問題嗎？網癮也可以嗎？”錢父一下子激動起來，邵惟的出現給他看到了希望。就像個活生生的標本，也許自己兒子治好后，有朝一日也可能變成大醫(yī)生大律師。
“小坤有這方面問題嗎？”
“邵醫(yī)生，我們實話跟你說。其實我兒子大一就輟學在家了。當時他非要考去外省上大學，去了還不到一個學期，老師就打電話給我說他經常曠課遲到溜出去上網。我們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就是不聽。最后落了個被學校開除的處分。他爸把他鎖在家里，他還撬鎖去網吧，差點被些不三不四的人騙走。后來我們索性就隨他去，只要他愿意乖乖坐在家里，大不了我們就養(yǎng)他一輩子。他就這么在家里玩了快兩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任何活動都沒有興趣。整個人都廢了……對外我們一直騙大家說他還在外地讀大學。”
“為什么不送他去醫(yī)院呢？”
“我們當時看新聞不是說那個姓楊的醫(yī)生給網癮孩子搞什么電擊治療，弄得孩子們生不如死。我們不想要孩子受這份罪。所以一直沒有帶他去求醫(yī)。”
“不是所有醫(yī)生都是禽獸，一定要放下偏見，不要諱疾忌醫(yī)。這次活動是華景醫(yī)療舉辦的，是個正規(guī)大公司。初七在吾燁廣場，你們有興趣可以去了解一下。這是我的電話，你們去的話聯系我。”
看著邵惟離開的背影，錢家夫婦感嘆道：“世事無常，真是想不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