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幽文和司空臨趕在天際綻發(fā)出第一縷陽光之前,匆匆下了落雁山。
只不過是一天的時間,卻讓他們覺得過了好久好久。也許是因為他們此次收獲頗豐,也許是因為熬夜通宵等莊越裳鑄劍開爐,他們確實在這一天里做了許多許多事,干了很多很多活。
藺幽文伸了一個懶腰,熬了一整個夜晚,她看起來卻依舊神采飛揚(yáng),精神奕奕,只見她兩眼閃著光芒,微笑道:“師兄,這次我們來落雁山可解決了許多事。就是可惜你前輩住的那塊玉佩沒了?!?p> 司空臨莞爾一笑,道:“師姐你不用擔(dān)心這個,前輩他既然能夠身滅而魂不散,臨時住的玉佩碎了又算得上什么,我早就有把握,所以才叫你使雷劈來的?!?p> 兩人說話間,只見山腳下遠(yuǎn)遠(yuǎn)路口處,似乎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藺幽文放出神識,瞇眼看去,果然是夕鵩一個人坐在路邊上,身子佝僂成一團(tuán),眼睛呆呆地看著地面,看起來頗為凄慘。
她和司空臨對視一眼,互相都感到疑惑,高聲打著招呼道:“你怎么在這里?。俊?p> 夕鵩才聽到聲音便立即抬起頭,兩眼直勾勾看著藺幽文,急切道:“阿文!阿文你回來了!”
“發(fā)生了什么嗎?”藺幽文滿臉狐疑地打量著他,會合在了路中一棵大樹下,“你怎么下船了?”
夕鵩眼睛卻又瞪著地面,輕聲道:“我知道我又犯病了,所以……所以我想在這里,給你道歉?!?p> 藺幽文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知道你在犯病就好。”
司空臨打量著夕鵩,忽然也笑了笑道:“難道夕鵩道友在這里等了一夜?”
夕鵩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對著藺幽文道:”是,我是在這里等了一整個晚上,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下山?!?p> 照道理,藺幽文接下來就該問他為什么這么傻,難道她們一個月不下來,他就準(zhǔn)備在這里等一個月嗎。
可惜,藺幽文已經(jīng)想得更深,知道俞有鳴尚在昏迷,她們肯定不會在落雁山上耽擱很久,很快就會回船,她能想到這個道理,夕鵩肯定也會想到,還有什么必要多費(fèi)口舌按照套路說這么多廢話。
所以她只是又伸了一個懶腰,瞇著眼睛笑道:“那我們就先回船上去吧。希望俞師兄已經(jīng)好些了。今天沒想到發(fā)生了這么許多事,就是可惜那兩個水匪自殺了,不然還能再問問這江上到底有多少鬼事情?!?p> 司空臨笑道:“只可惜大堂哥沒能親眼見到水匪自殺,真希望他也能學(xué)一學(xué)這種脾氣,畢竟他這次事情下來必定失寵,到時候落差太大只怕也要自盡,又或者被越裳道友的母親給整死,還不如現(xiàn)在死了痛快些呀?!?p> 藺幽文撇撇嘴道:“是的?!?p> …………
夕鵩一路上都呆呆楞楞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吹了一晚上冷風(fēng)腦子僵住了,還是因為之前犯病腦子梗住了,說話做事都要慢上一拍,仿佛魂都飄走了似的。
謝棲露懷疑地看著他失魂落魄地走向艙室,忍不住對著藺幽文和司空臨道:“夕鵩道友半夜偷偷溜出去的,我都不知道他去干嘛了,看著怪滲人的”
藺幽文眼波流動,冷笑一聲,道:“誰知道呢?!?p> 她頓了頓,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難得地靦腆一笑,清了清嗓子,對著謝棲露道:“先不說這個啦,阿露,你看我的劍!”
她將劍從一起相送的劍鞘里拔出,飛速地將落雁山上的事都說了一遍,聽得謝棲露又驚又喜;又說起大堂哥和他幾個奴仆的事跡,又聽得謝棲露滿面鄭重,嚴(yán)肅難受。
“唉,”謝棲露重重嘆了一聲氣,“是不是這些世家大族都是這樣呢。我看說不定他們有很多人早就知道了大堂哥殺人的事情?!?p> 司空臨笑了笑,道:“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也許莊家根本不在乎這點(diǎn)事。那些事應(yīng)該是埋在大堂哥神識深處,做他自己覺得得十分隱秘,說不定還感到很得意呢?!?p> 謝棲露沉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莊家在外面名聲其實還好,就是行事處物神秘了一些。沒想到在這里獨(dú)占了落雁山上的靈力,還不給下面分一點(diǎn)羹,也怨不得洛道友他們怨恨莊家。只是不知道俞師兄的家里人是不是也是這樣?!?p> 藺幽文道:“如果是這樣也沒有辦法,我們是送俞師兄過去治病的,他們不至于甩臉色直接趕我們走吧?!?p> 司空臨笑咪咪道:“說不定呢?!?p> 他們?nèi)齻€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些話,沒過多久謝棲露就趕藺幽文和司空臨去休息,自己則運(yùn)力開船往起鴻溝而去。
艙室墻壁外的水浪聲不一會便悄悄而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仿佛拍打在了藺幽文的腦海之中,慢慢與她自己的呼吸融為一體,她好似也化在江水之中,綿綿向前而流——
她順著水花飛濺,追著浪頭翻滾,沉寂在江底安靜水流之中,浮動在船梯波出的漣漪輕浪當(dāng)前,簌簌的水聲一直伴隨著她,她的意識又在下沉,慢慢地,慢慢地,她似乎也變成了這些江水。
“砰!”
忽然,她猛地撞上江中的什么東西,似乎有猩氣沖鼻而來,侵襲而上舔舐過她的腦海,她一下子坐起了身,驀地睜開了眼睛!
藺幽文茫然地看著艙室潔整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從儲物袋里拿出胡家那個靛藍(lán)衣管事給的竹簡,認(rèn)真看了起來。
“——黃昏歌?”
她讀著里面寫的字,不由挑起了眉。
…………
起鴻溝停船的碼頭只有小小一塊,青色的街磚半沒入水中,碼頭上只有寥寥數(shù)人,看到他們到來,只是匆匆一瞥,便轉(zhuǎn)過眼神,去做自己做的事了。
顯然這里雖然離落雁山很近,但并非什么游玩旺地,并沒有蹭到什么游客人氣。
藺幽文在甲板上眺望著岸上的情景,轉(zhuǎn)過頭沖著司空臨和謝棲露商量道:“師兄阿露,是參照落雁山的樣子,我和師兄先去俞師兄家里說一說情況,還是直接把他抬了過去?你們兩個怎么想?”
謝棲露擔(dān)憂地道:“我看師兄沒什么身體機(jī)能上的問題,抬過去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但是我就怕俞家不認(rèn)他,畢竟師兄他現(xiàn)在的模樣確實有些難堪,到時候再把他晾在大街上,場面就太難看了!”
司空臨微笑道:“那就還是我和師姐先去俞家看一看吧,萬一他們家里出了事,我們就直接調(diào)頭,慢慢回師門算了?!?p> 謝棲露皺著眉,驚異道:“沒有這么巧,說出事就出事吧?”
司空臨微笑道:“這可不一定呀。萬一他們?nèi)胰硕及l(fā)生異變,變成了俞師兄現(xiàn)在的模樣了呢?這可說不準(zhǔn)啊?!?p> 藺幽文又瞇著眼睛,估摸看著起鴻溝市鎮(zhèn)中心方向,道:“那不就正好了嗎,他們要是全變了,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肯定得想出個解決方法吧,俞師兄不就正好有得治了嘛——”
雖然是黃昏時分,這里的市鎮(zhèn)卻是比落雁山的要熱鬧些許,左右行人掛著豐富各異的表情,或高興或憤怒,或煩燥或悲傷,匆匆忙忙走過藺幽文身邊,朝著自己的生活活計而去。
藺幽文身處街道正中,看著周圍,眼波流動笑了笑道:“沒想到這里還挺普通。說不定我們還能得空,等俞師兄治好了,再去小笙家里做做客!”
司空臨也笑咪咪道:“是啊。就是現(xiàn)在不知道俞師兄家中住在哪里。按照普通人家來說,那些大家族都住在偏僻較遠(yuǎn)的地方,拜訪需要套馬架車而去,街坊鄰居都也是大家族,沒有什么行人往來。修士則一般傍山依水而居,就算是在市鎮(zhèn)里置有院落,也沒有什么特殊講究,拜訪也都是直接過去的。我們之前只去過沈道友和莊道友的家中,也不知道俞師兄家里有沒有什么特殊的規(guī)矩沒有?”
藺幽文百般聊賴,甩了甩袖子道:“我們也沒有拜帖什么的,好像是有點(diǎn)煩。不過我們還有門里的信牌,應(yīng)該不至于有什么麻煩吧。其實,他們要是有什么不確定的事,給門里傳個消息不就是了,他們應(yīng)該可以直接通過家里陣法收到回復(fù)。又不像我們,路行到一半,給門里發(fā)消息都收不到回音。”
他們兩個并沒有廢很大功夫,便已經(jīng)找到了俞家。
城鎮(zhèn)正中的位置,似乎只有一家能夠可以在這個位置住下。寬大的紅門看起來卻冰冰冷冷,幾十只大釘子分布其上,讓人望不見上頭門檐裝點(diǎn)著的花雕,隔住了人們好奇的目光,也不知道門里邊能有多少秘密。
除了俞家,誰還能在起鴻溝里有這種氣派。
現(xiàn)在這條門卻支開了一條小縫,門前的爭吵讓這座寬大惹眼的府邸更加引人注目,周遭的人群就算路過,也會停緩下腳步,用眼睛的余光瞄起了熱鬧——
“你們這里是俞家嗎?我們有事找,我們是千魄門的!還請老師傅通傳一下!”
“你們哪里來的怪人,都說了沒聽說你們的名號,還在這里和老兒廢話。都說了趕緊走,再不走我可要真的出來趕你們走了!”
“不是,我們真的有事,你和你們家里能管事的說一聲,他們肯定絕對知道我們是誰!老師傅通傳一下吧,體諒體諒我們,哎!”
藺幽文和司空臨站在遠(yuǎn)處面面相覷,看著那兩個衣著古怪,口音稀奇的修士對著俞家的門房滔滔不絕,兩邊唾沫橫飛,誰也說不動誰。藺幽文不由稀奇道:“千魄門,是趙休的那個門派?他們門里竟然還能有其他修士,還能出來找俞師兄家有事?”
司空臨也詫異地笑了笑,道:“還真的詭異呀?!?
世木蟲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