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李沐晨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
打開門，將鑰匙放在鞋柜上，四肢機械般地做完卸妝，放水，拿衣的基本動作。直到身體浸入溫暖的浴缸中，邏輯思維才歸位。
太驚悚了這天過的！
她絕對相信某人說“M市說大不大”只是當下的連句，無實意，因為今天他臉上精彩的表情毫不遜于她。
奈何，上！帝！當！真！了！
不到24小時，相親男女變換身份成了上司下屬關(guān)系，原以為不說再見的再見是再也不見，沒想到是短時間內(nèi)無法改變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李沐晨無奈地嘆氣，把頭仰靠在浴缸邊緣，放空……
碧朗清晨，開著冷氣的房間隔絕室外叫人崩潰的高溫。窗簾被主人拉開，俏皮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播撒大愛的溫暖。夏日的熱情鼓動慵懶的心，跟著它跳躍奔放。
小音箱放著Jason Mraz的《Try Try Try》，空氣中彌漫咖啡香，混雜面包的微焦味。
比起清粥小菜，李沐晨更喜歡西式早餐，冷漠的面包和咖啡提高人的警惕，且不至胃口大開。
一切都按作息表嚴格執(zhí)行，這就是美好一天的開始啊~
9:00am，李沐晨準時出現(xiàn)在De-sign工作室。一身OL裝明顯地拉開她和同事們的距離--眼前幾位弟弟妹妹--原諒她以貌取人，要是此刻她的穿著是素雅的森女系，她一定會非常自覺地站入同齡人隊伍。
但現(xiàn)在...…低頭看著自己一身行頭：Chanel黑白條紋裝，寬版配飾腰帶，香檳色小高跟。
精心打扮看似合乎情理，走進這間『哆啦A夢的夢幻小鎮(zhèn)』后凈如跳梁小丑。
陽光略失了色，美好“裂了痕”。
“您好，李小姐，我是De-sign設(shè)計總監(jiān)蘇立威。我們老板去總部開會了，他交代我先帶您熟悉一下公司的流程。”
“您好，蘇總監(jiān)，叫我沐晨就好?！崩钽宄亢芨吲d看到蘇立威，一身小西裝讓她有如見到娘家人般的親切，雖然大熱天西裝革履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好。你也別叫我‘總監(jiān)’，除非在正式場合，我們這里都以名字相稱，包括老板，他…...”緊接著，蘇立威把工作準則一一背出。
“好了，蘇媽媽，該輪到介紹我們了吧？”等得不耐煩的聲音從絮絮叨叨中脫穎而出，李沐晨差點熱淚盈眶感謝她拯救了無辜的耳朵。
“咳咳~那個…...他們偶爾會叫我的‘昵稱’?！碧K立威尷尬地解釋，李沐晨拼死忍住到嘴邊的噴笑。
“這位是瑞可。”他指著剛剛說話的女生，“這是妮妮，佳奇。”
李沐晨非常確信如果她嘴里正喝著水，絕對會變成噴泉。
想到以后要直呼母親大人的名字，整個人都不好了。
“哈嘍，沐晨，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團隊?！比鹂苫顫娞摰恼f話風格十分討喜，李沐晨輕易被帶入。
“蘇媽，還是由我來介紹吧，你這種介紹方式不但人家記不住還容易催眠啊?！比鹂刹唤o面子地拆臺。
她的娃娃音和稍帶夸張的舉止不會讓人有爭鋒相對的刺芒感，反而有幾分卓別林喜劇色彩，不怪大家眼中盡是看戲的期待，蘇立威眼里亦滿是縱容。
“我負責產(chǎn)品的推廣和市場營銷，Ni負責接待，你看她的氣質(zhì)就知道~不過她的主業(yè)是策宣啦！奇奇和你一樣，主要負責產(chǎn)品設(shè)計。”瑞可果然比蘇立威靠譜多了，介紹實用好記。
“我們女生的分工很明確，男生的工作就相對混雜咯，他們的主要工作是開動左大腦為老大分憂解勞，至于副業(yè)嘛~就是萬能小叮當，哪兒需要往哪兒搬?！?p> “丫頭，有時間多讀點書，免得用時方恨少。”李沐晨側(cè)身回頭尋找出聲口，卻只找到“出聲筒”--龐大的身軀，兩只手臂交疊在胸前露出惡狠狠的肌肉塊，微微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眼。
“沐晨，這家伙叫厲飏忻，名字跟他人一樣拗口?！比鹂刹粷M地努嘴。
不知怎地，厲飏忻和瑞可各執(zhí)一邊，沐晨腦海里自動拼出人猿泰山的圖像。
瑞可的性子禁不起激，厲飏忻意思意思的回嘴她立馬忘記身負的重任，投入到激烈的口水戰(zhàn)中。
“嗨，沐晨，我叫郭競，嗯~他們都叫我‘大俠’。我的兩個小伙伴盧恩和大觸跟老大去總部了，一會兒回來介紹他們給你認識......”小伙子等不及了，自報家門，開啟自來熟模式。
“他們經(jīng)常這樣，你習(xí)慣就好?！碧K立威早已適應(yīng)這屋子里每一種不正常的現(xiàn)象，作為團隊中唯一的正常人，他自認有必要做些“聲明”。
也是個耿直的boy啊~李沐晨點頭表示受教。
縱使一時半會無法融入他們的話題，但比起預(yù)設(shè)的情況已經(jīng)好太多太多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混雜在分貝中，眾人下意識地望向門口。一個男人領(lǐng)著兩個男人走了進來，頗有黑社會老大帶著小弟來討債的架勢。
“怎么，用這么大排場迎接我呢！”男人站定，語調(diào)清冷。
“因為要歡迎老大你回來??！”冰山溫度低得嚇人，瑞可渾然不覺。
許是李沐晨的注視太熱切，男人感覺有一簇光直打在身上，暖出幾分詭異。
他的眼睛迅速向圍觀群眾掃射一遍，不期然瞄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臉型。
男人的表情好像突遭襲擊時的錯愕，這是外人看到的。
復(fù)雜交錯的情緒太快淹沒在黑色瞳孔里，他花了不少時間消化，最后僅剩下失而復(fù)得的驚喜。
開心果！他的開心果回來了！
他不說話，她不說話，其他人也不說話。
眾人齊聚鴉雀無聲的畫風是很詭異的，無奈沒人敢打破這僵局。一男一女的對視沒有電光火石閃出曖昧，反而產(chǎn)生空氣凝滯的凍感，連呼吸都困難。
“這位是？”本是清冷的語調(diào)因拖宕的尾音充滿了戲謔。
“老大，這位是總部日前推薦的李沐晨小姐。沐晨，這位就是我們的老板，陸哲希。”
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蘇立威覺察到兩人一來一往形成的磁場不像是陌生人之間該有的，他裝作一副沒看懂的樣子，畢竟老大的威嚴不單單在嘴上。
定睛看了幾秒，陸哲希“嗯”地點頭示意，隨后移開視線。
李沐晨沒出息地吁了口氣，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憋氣來著。
不是這樣的，她曾經(jīng)演練過，不該是這樣的。
見到上級涵養(yǎng)啊禮貌啊素質(zhì)啊，全被丟到腦后，甚至更遠的地方，她想都想不起來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幸好尷尬的氛圍會慢慢飄走。禮貌式地“相互認識”后，陸哲希將話題引到工作上來，轉(zhuǎn)移員工的注意力，李沐晨趁機整理好情緒投入其中，“完美”的裂縫被時間稀釋復(fù)原。
想來沒讓同事對她的能力產(chǎn)生質(zhì)疑已是最大的安慰了，李沐晨被浴缸里的熱水氳得舒服地嘆氣。
曾經(jīng)以為比體力更累人的是腦力，沒想到最累人的是心力。
陸哲希沒有刁難她，可莫名地，一顆心四面楚歌。李沐晨深深體會到人的承受能力如此充滿彈性，倘若技巧性開發(fā)一定還有許多未知的可能。
她把頭沉到水里憋氣，密閉的水環(huán)境讓思緒變得清晰。
擺在眼前就兩條路，一條辭職，一條繼續(xù)。為了私人因素辭職不是她的做派，答案顯而易見，她要克服的是心理障礙--把老板當老板的心理障礙。
頭抬起的那一刻，鼻子里呼入新鮮空氣，現(xiàn)實逼近全身。
嗯，水冷了，該起身吃飯了。
冰箱里的排骨和蔬菜繼續(xù)冰著吧，李小姐沒心思料理廚藝。
打心理戰(zhàn)身心俱累，她需要快速填飽肚皮養(yǎng)精蓄銳。
素顏，一頭長發(fā)隨意綁成圓球狀，換上T恤熱褲，出門覓食。
污染市容是要不得的，作為素行高雅的市民，她自覺戴上黑框眼鏡。
城市的夜光不及白天的明亮，只消打點出遠觀不被嫌的效果即可。當然，關(guān)鍵是她沒想在露天下暴露太久（：打包帶走不會花太長時間。
一個人坐在餐廳吃飯的感覺是很奇怪的，李沐晨拒做稀有動物。
她走到一家連鎖便利店門前，低頭思索走進去后要采買哪些物品。
同樣地，她也不喜歡停留在儲物架過道上太多時間（：堵在路中央糾結(jié)半天糾結(jié)不出結(jié)果的行為傻得人神共憤。
陸哲希開車經(jīng)過小區(qū)街道。
往常他不會放太多心思在行人上，實在是右前方離他三步之遙的『低頭族』行為太過引人注目--地上沒錢，手上沒光，不曉得用后腦勺走路要干嗎使。
好奇心使然，他微微側(cè)身借著便利店的光端看女子側(cè)顏，越看越像某人。
惡作劇的念頭急流涌上，他把車靠邊停，加倍用力地關(guān)上車門。
女子驚得顫了一下，下意識抬起頭望向發(fā)聲地。
這么一望望出了事，有人歡喜有人憂，幾家歡樂幾家愁。
“真的是你！”很肯定的陳述句。陸哲希發(fā)現(xiàn)，每次見到李沐晨，內(nèi)心無端就會生出驚喜的泡泡。
“怎么是你？”天塌下來的哀怨。工作之外還要看到這張臉著實讓人開心不起來，李沐晨不禁懷疑最近是不是少看圣經(jīng)上帝不眷顧她了。
“是我不好嗎？”他從不知道自己這般招人嫌。
“呃~不是。”驚覺失言，李沐晨心虛地撇開眼。
“你住這附近？”陸哲希隨口一問。她的打扮頂多是附近散步或者下樓覓食。
李沐晨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算了，反正她的居家服已經(jīng)說出答案了。
“吃飯了嗎？”
沒有涉及隱私的題她還是能答上的。于是，她搖了搖頭。
“走吧。”陸哲希拉著她的手臂欲將她往車的副駕駛座里塞。
“去哪兒？”她試著掙脫卻徒勞無功，“放手…喂，你要帶我去哪兒？”是她看錯嗎？陸哲希的神情是認命的無奈。
真是個麻煩的女人！陸哲希停下腳步，依言放開她的手臂，耐心解釋：“你不是沒吃飯么，我?guī)闳コ燥埌?！”他的行為有這么難懂嗎！
“我是要吃飯，但是我不需要你‘帶我’去！”李沐晨極力劃分兩人的界限。
除了上下級關(guān)系，她不要再跟陸哲希有額外的接觸，直覺告訴她，那不是好事。
“是！那懇請李小姐移尊步陪我吃飯可以嗎？”陸哲希好脾氣地換個表達方式，趁李沐晨愣住的幾秒鐘半推半就把她送進副駕駛座。
雖說是半強迫的，但在進車座的時候陸哲希用手擋住她頭防止撞上車延的一剎那，她僅剩的不甘愿......好吧，她承認是自己的問題。
“你很意外見到我！”旁邊有只躁動的小貓，陸哲希余光瞄到她坐立難安。
李沐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怎么忘了眼前這位是高人呢？！她誠實地點點頭。
“老實說，我也很意外?！庇淇斓目跉馀c意外的錯愕截然不同，“不過，這證明我們真的挺有緣不是嗎？”
李沐晨聽到“有緣”兩個字，惶恐地轉(zhuǎn)頭看他，難以置信地搖頭。
“跟我有緣是多糟的事？又不是見鬼了。”
“相信我，我寧愿見鬼?！崩钽宄繂蕷獾卣f。
“那~我是不是可以懷疑，倘若不是總公司規(guī)定無緣由解約的違約金高得嚇人，你在早上見到我的時候就會‘炒我魷魚’？”
開心果炒太旺會燒焦，溫水煮青蛙比較入味。陸哲希決定點到為止，條條大路通羅馬，他總能要到答案。
李沐晨靜靜思考幾秒，肯定地回答：“不會。公歸公，私歸私，我不會讓私人情緒影響工作上的客觀選擇?！卑凳娟懻芟２灰讲环?。
雖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方才過于熱絡(luò)的“邀飯”絕不是偶遇初次見面的下屬該有的舉動。
“我不認為我能做到把你當成普通的員工，畢竟我們曾經(jīng)相親是事實?！?p> 嗯哼~不是只有她困擾?。?p> “是很難。”間接驗證她矛盾的癥結(jié)。
“M市說大不大，多個朋友不好嗎？”他搬出相親時說的臺詞，“尤其這個朋友還是個可以決定你薪水檔次的人?！?p> “拜托，別再說‘M市說大不大’了?！蹦鞘撬粋€頭兩個大的罪魁禍首哇。
陸哲希從李沐晨的語氣里感受到她的心防在打開，便趁勝追擊：“這樣吧，為了彰顯我的誠意，你有什么疑問盡管提出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從前看小說，她常常在想，作者以客觀的角度描寫男女主角的眉目傳情有失偏頗。而今陸哲希輕易看出她眼里的疑問，硬生生讓她體會了“靈感來源于生活”。
對于他，李沐晨的確有滿肚子的疑問，可是敵是友她還沒辦法確認，僅能任由船到橋頭再判斷是否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