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希最后帶李沐晨到M市著名的私廚坊。
價位偏高，但老板選用的是當季新鮮的水果、蔬菜和海鮮，每盤餐點精致美味，卡路里含量極低，是三高人群和吃貨美女的首選。獨立包廂讓顧客盡情享受不被打擾的用餐時光，總歸物有所值。
男人帶女人來這里吃飯，要么老夫老妻，要么情人伴侶，誰沒有個二心。陸哲希帶李沐晨來此用餐，純粹是出于某人的著裝打扮難登高雅之堂。
在經(jīng)過海景餐廳時，陸哲希正打算靠邊停車，李沐晨驚惶地大叫：“你、你不會選在這里吃飯吧？”
陸哲希擺出理所當然的表情回她。
“老板，我很充分地感受到你的‘誠意’了。”李沐晨一臉的多說無益，“麻煩你往回開?！?p> “理由？”他一晚上的耐性告罄。
“我穿成這樣去海景餐廳吃飯合適嗎？”李沐晨連眼都懶得抬，靠在車的后背椅上，餓得快虛脫了。
陸哲希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嘿嘿一笑，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有何不可？”
不懷好意的笑惹得李沐晨斜眼狠狠地瞪他。“好好好，我錯了?！标懻芟Ｅe起雙手作投降狀，笑容依然沒有褪下，“說實話，起碼你現(xiàn)在的穿著比起早上那身…...更真實?！彼椒绱耍五e之有。
李沐晨臉微紅。她當然曉得自己適合穿什么類型的服裝，可社會本就身不由己呀！
“我哪知道你們不按拍理出牌?！毕氲皆缟系摹捌嫜b異服”，她既慶幸又哀怨。
Jimi Jimi growing like sea
Lucy Lucy plays the violin
梁曉雪陳舊滄桑的嗓音平息了空氣中的微妙分子。
看到熟悉的電話號碼，李沐晨思索幾秒后按下接聽鍵。
她的猶豫讓身邊人好奇心頓起，他索性熄了火，單手靠在方向盤側支著頭欣賞某人接電話的反應。
“喂…...嗯…...還好…...嗯我在忙，好，再見！”
“是我認識的！”陸哲希從她不斷投來小心謹慎的眼神里找出蛛絲馬跡，“你舅媽？”
跟聰明人過招是很省事，但有時也很頭疼。
唉！“去哪兒吃飯？”餓得前胸貼后背的狀態(tài)，李沐晨沒法善加利用某人的“誠意”。
“去私廚坊怎么樣？”配合她的穿著，舒適無拘的用餐環(huán)境最適合不過了。
“嗯?！?p> 建議被采納，車再次啟動往私廚坊開，寂靜的車廂這回終于有了人氣。
“咱們公司跟總部究竟是什么關系？我當時應聘的時候簡介上面并沒有De-sign??！”
“當初我老爸為了防止我不回去接手他的事業(yè)，就以資金控股的條件投資De-sign。確切地說，二者是沒什么關聯(lián)的。”云淡風輕的樣子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是因為空氣質量高跟天公作美半毛錢關系沒有。
真是沒心沒肺的兒子啊~李沐晨暗暗腹誹。
“你不是剛從美國回來么，為什么…...”
“誰跟你說我剛從美國回來？”當事人怎么不知道？
“那你是從哪里剛回來？”
“我一年多沒出國了你說呢？”
“這......”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樣，“你......不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嗎？”李沐晨問得小心翼翼，眉毛鼻子眼睛都不敢逾舉搶戲。
車子開入私廚坊停車場，陸哲希迅速將車子停好，決定好好給自己正名。
“我們之間的誤會恐怕要深過馬里亞納海溝了。”他抹了抹臉，“首先，我是去英國留學的，不是美國。其次，我兩年前就回來了，不是最近。最后，麻煩你動動設計時候的腦子想想，短時間內(nèi)要把De-sign做出名聲來難度有多大？”
李沐晨被他縝密的邏輯思維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說“下車”，整個人才回神。
是哦，從她進入De-sign就覺著哪里不對，原來是從沒對過。
果然~媒婆說的話都要打對折的！經(jīng)驗之談哪~
“你在想什么？”進了電梯，陸哲希對著一味低著頭悶聲不吭的人問道。
借著走路、點餐的空檔，李沐晨把烏龍事件大致說了一遍，兩人均有撥開云霧見青天的爽快。
“所以，你去相親有什么目的？”此前陸哲希的解釋讓她更加堅定自己的眼光，然而有品位、能配飯的男人出現(xiàn)在相親宴上是不合常理的。
“哪有什么目的，就是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方式咯?！彼灰詾槿坏仄财沧臁?p> 剛吞下的菠蘿炒飯差一點就要走錯消化道噴嗆出來，李沐晨盡量讓自己的神情不表露出內(nèi)心的嫌惡。
不過動作幅度過大還是被發(fā)現(xiàn)她行為的不自然?！皟蓚€陌生人相互認識需要媒介，這個媒介可以是某件事，或者共有的交際圈，相親充其量就是媒介老了一點。本質上沒什么區(qū)別吧？”
是沒區(qū)別，區(qū)別的是你的態(tài)度。
交淺言深的事李沐晨向來不做，所以她選擇沉默。
“你呢？我給你的印象分不低吧？”
李沐晨不置可否。
“可你的行為很難讓人信服。”陸哲希指證歷歷！猶記得她的話讓他十分受傷，一度自疑魅力。
吃完主食，李沐晨放下湯勺擦嘴，動作優(yōu)雅得弗如將別人的血淚控訴置之度外。
晚餐八分飽是她多年維持的習慣。
“我對這事不感冒。”
“你是百合？”如果每個人都有一種花可以與之對應，那么適合李沐晨的那朵絕對沒人會猜是百合。
“不是。我只是單純對談戀愛不感興趣而已，沒有情場失意，也沒有百合情結?！崩钽宄康ǖ亟忉?。
看這架勢應該不是第一回解釋了。
“這么有默契！”陸哲希大膽提議，“不如咱倆聯(lián)盟？”
聯(lián)盟？李沐晨緊鎖眉頭仿佛沒聽過這個詞。
“既然你不想戀愛，我暫時不考慮，我們就互利共贏杜絕后續(xù)，怎么樣？”
“不要?！毕攵疾幌胫苯臃駴Q。
“為什么？”陸哲希為再三被拒的顏面叫屈。
“為一樁小事背一個謊言，我暫時沒有增肥的打算。”李沐晨把在相親宴上的話原封不動重復一遍。
不太順耳的話第一次聽會覺得帶刺，第二次聽就稍微能接受了，接二連三，陸哲希自尊心已經(jīng)有強大的組裝能力了。
李沐晨干練爽直的個性是多數(shù)人喜歡打交道的類型，雖然外表看來并不強勢。接觸愈深，個性愈加鮮明，對她的認同與好感亦逐漸攀升。
陸哲希曉得這不是欲拒還迎，也就不再堅持。
不過有個原則他誓守到底。
在李沐晨要喊服務員買單時，他搶先一步，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警告：“有個性是好事，但也要給足男人面子。”
這女人在他身上創(chuàng)下太多的第一次，加起來比初戀初夜都要印象深刻，而且屢刷三觀。最最不能忍的就是在相親宴上買單，試問，哪個三觀正常的男人能吞得下這口氣？
這回他不僅要好好吐氣，還要讓她下不為例。
聯(lián)盟失敗，那頓飯還是發(fā)揮了功效。李沐晨安心地待在工作室做設計，陸哲希放棄同盟公私分明，想來對二人是再好不過。
這天，De-sign接了個關于征婚的案子，陸哲希指名要李沐晨負責，驚呆了所有人。
“呃，老......老大，沐晨才剛來不久，你要不要過段時間再......”古靈精怪的瑞可難得吃螺絲。
陸哲希的用人謀略與“術業(yè)有專攻”的理念背道而馳，但通常他會先讓員工慢慢適應其他的領域。李沐晨是唯一的例外。
“不需要?！标懻芟ｑg回上訴，“沒問題的話散會?！?p> 大家離開的腳步止不住好奇心的慫恿，一步三顧。
李沐晨沒有離開座椅的打算，會議室里充斥著難以言喻的緊迫感。
多想趴在門外聽續(xù)集啊，可惜隔音效果太好。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最適合的人?！?p> “就憑一頓飯？”良好的教養(yǎng)差點嗤之以鼻。
“原來你這么小看自己的能力?！彼麤]被激怒，“你先做看看，大觸他們會幫你。如果嘗試以后真的難以勝任，我再換人?！?p> 陸哲希不把話說死，畢竟能力有限，不能指望每個人跳出自己的領域后還能游刃有余。
李沐晨最終接下了case。
撇開親身經(jīng)歷，這項挑戰(zhàn)是她感興趣的，沒道理為了內(nèi)心小小的別扭放棄嘗試。
Dating-show是天成集團收購的一家網(wǎng)站近期預熱主打的節(jié)目。把征婚搬到臺面上來，它不是第一例。不同的是，電視臺的甄選工作是由導演組負責的，而Dating-show則將訴求交給De-sign，以期做出接地氣的效果。
為了收視率，導演組選擇對象偏向于廣泛代表性或少數(shù)典型性。制造話題討論，有了噱頭才夠吸睛，其中難免為人詬病。因此Dating-show負責人來工作室洽談時斷然否決這種方式。
“男女交往本是私事，人家愿意搬到臺面上來已經(jīng)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氣了，我們不能再給人添麻煩?！焙u把自己當成廣大單身男女的代表慷慨激昂地發(fā)表心聲。
“你不如說，你眼中的剩男剩女都有這樣那樣的怪癖不就得了?！贝蠼稚险Ｈ硕嗔巳チ?，干嘛非鉆死胡同呢？
大觸冒犯的話激得眼前這位“長輩”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甚是精彩。
“總之，我們開這個節(jié)目就是全心全意為他們服務的，不僅是臺面上的‘嗨皮安頂’，臺下也要幸福美滿。”
“老人家”辛苦了，說幾句英翻中難為您了！李沐晨聽到“happy ending”幾乎要正襟危坐以示敬意。
又大義凜然地說了幾句結尾陳詞，胡先生邁著領導范兒，在眾人“不送”的眼光中離場。
“想吃魚又不能沾腥，不是腦子有病是什么！”中央空調吹不走大伙的義憤填膺。
“沐晨，你有什么看法？”
好像剛剛的風卷殘云怒止于一人耳，那坨云走了，大觸的理智就回來了。
“沐晨，要是你做不了沒關系，直說無妨，反正老大習慣了，不會怪你的?！比鹂梢荒樥~媚地說。她好想好想看三拒天成的大結局呀！
“瑞可，你忘了老大說要公私分明了嗎？”大觸提醒道。
“可是…可是他就長著一張很難讓人忘私的臉哪，而且......而且你看他哪次來不是為他的臉代言！”瑞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宣泄內(nèi)心的不滿。
若非員工守則第一條便是不能與奧客比人品，她真的會飆臟話的。
“呃，容我問一句。”趁著對話空擋，李沐晨提出一秒前抓到的重點疑問，“他是我們的?？停俊?p> “不常，加上這回......總共三次吧，前兩次合作中途報廢，他這是第三次試躍頂峰?！?p> “哇~胡老先生不容易??！”李沐晨喃喃自語。
噗~某個沒心理準備的家伙控制不住器官造反。
“沐晨，你夠絕。”郭競豎起大拇指，連不常有表情的佳奇都獻上“孺子可教也”的目光。
李沐晨被夸得不知所措，雙眼投射出“我做了什么，請賜教”的信號。
“有些人只是長相比年齡滄桑了些。”大觸盡量委婉地就事論事。
發(fā)現(xiàn)口誤的李沐晨尷尬得無以遁形。解釋就是掩飾，沉默代表默認，無心之過亦是過呀！
其實不怪李沐晨。一般情況下，地中海發(fā)式和兩鬢角發(fā)白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有的，圓滾肚則是在歲月長河里胡吃海塞積攢來的。胡鄒很不湊巧地在不一般的情況里，而且三種歲月痕跡他一樣不落。
事實說明，誤會，不會無緣無故產(chǎn)生！
“沐晨，關于這個case，你有想法了嗎？”大觸擔心善良的職場菜鳥會死于自責，適時切話題轉移注意力。
“我想去Dating-show的現(xiàn)場和工作人員接觸一下，了解他們擅長的制作手法，這樣我們才好針對性著手策劃。”
“沐晨，那位老者的話你不用太當回事啦，他要異想天開是他的事，縱使我們幫他建了梯子，也只是帶他到迪拜最高層看云?？澙@而已?！?p> 瑞可的工作能力尚不知曉，但是她豐富的語言描述能力李沐晨甘拜下風，詼諧風趣不失準頭。
“我覺得可以，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問問老大的意見?！?p> 胡鄒是討厭，但送上門的生意沒有不接的道理。前兩次要不是他三番四次顛覆合作理念以致雙方看不到共贏局面，沒人愿看到辛苦建造大半的城堡坍塌。
打定主意，由大觸和李沐晨進辦公室和陸哲希商討合作方案。
進門的時候，某人正拿著手機接電話。
“胡伯伯客氣了，我一定盡我所能?！币宦牱Q呼大伙便心知肚明。
掛下電話，陸哲希頭疼地按摩太陽穴：“什么事？”
兩人對看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遲疑。
“怎么了？”突然的寂靜使得陸哲希在他們迎視的目光中看到了閃爍的難言之隱。
“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覺得......”
“覺得我們可以接這個案子?！?p> 這不是板上釘釘?shù)氖聠?？大觸的五官朝李沐晨擺出一個問號。
豈料對方鎮(zhèn)定自若，拉不回是非自己扛的決心。
“大觸，你先出去?！标懻芟Ｔ鯐床怀鰞扇碎g的貓膩，他純粹出于好奇，想多欣賞會兒做作的戲碼罷了。
“坐吧，別拘著了?！睂⒆瓮笸?，他起身走近她，閑適自然地倚靠在辦公桌上，修長的手指隱沒在健壯有力的手臂里。
老板移駕親民，她豈敢怠慢？調整站姿邊兒候著。
看李沐晨一副隨時恭候的樣，陸哲?？嚥蛔∥骞俚淖鞴郑骸癉ating-show你有什么想法？不要跟我繞圈子，起碼等演技成熟了再來秀。”
“原先我是打算去現(xiàn)場和工作人員接觸一陣后，再確定下一步計劃的?！?p> “下基層？好想法！”不管是策宣，設計，還是營銷推廣，大家的關注點都在客戶身上，很少有人會去關注執(zhí)行人員的制作習慣和目標方向。
“為什么要改變主意呢？”有原先就有現(xiàn)在，是什么打消了她的念頭？
“你呢？前兩次的無功而返都沒打擊到你的積極性嗎？”私下他們是朋友，可以相互欣賞，可以對對方質疑。
“于公，作為一個老板，沒有人會對送上門的錢拒之門外。再清高也得考慮現(xiàn)實，我不是一個人在奮斗。于私，胡伯伯和我家是世交，他親自打電話來拜托，我是晚輩，更沒有拒絕的道理了?！?p> “至于我個人的小情緒?！标懻芟ｏ@得很坦然，“但凡正常人都不會有自虐傾向。比起胡伯伯，我幸運很多。”身在福中要感恩，有錢賺有人情賣，這世道一報還一報，公平得很！
李沐晨會心一笑：“我懂了，我會努力的。”老板的鼓勵是她最大的動力，誰會跟錢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