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自請下堂
本以為,那芍藥娘子要是就此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卻沒想到她在別院里還是不停的作妖,總是嫌棄飯菜難吃,住的不舒服,覺得夫人苛待了她。
一個月后的一日,她為了給老爺告狀,趁天黑打算偷跑出去,卻沒想到翻墻的時候直接從院墻上摔了下去,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時,地上流了一大攤的血,她的尸體都涼透了。
見到這樣的情形,不少人都大驚失色,對此議論紛紛,但夫人卻反而很鎮(zhèn)定,她命人迅速將尸體處理好,并命人去通知了老爺。
老爺一得到消息就立刻感了過來,他臉上的怒意肉眼可見。我可以預(yù)料到接下來老爺和夫人少不了一場大吵。
但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的進(jìn)展并沒有像我想象的一樣發(fā)生,夫人見到老爺就直接二話沒說就跪了下去,神情凝重的說道:“今日芍藥娘子出此意外,都怪妾身看護(hù)不力,請老爺降罪責(zé)罰?!?p> 夫人看上去是想在老爺發(fā)怒之前請罪,以平息老爺?shù)呐稹?p> 見夫人態(tài)度這么好,老爺也沒有再發(fā)火,而是對夫人說道:“芍藥的死雖為意外,但也確實與你看護(hù)不力有關(guān),那就罰你去佛堂抄經(jīng)書為她超度吧,這女工學(xué)堂是關(guān)乎咱們柳家生意的事,你一個內(nèi)宅的婦人本就不該管,如今還出了事,這女工學(xué)堂你也別管了,我會安排別人來接管。還有啊,既然芍藥折了,那就再送上幾個填房的丫頭就是了?!?p> 老爺本來對夫人就多有不滿,可能是礙于面子或者顧慮夫人的娘家,才忍了下來,如今他一逮到夫人的錯處,就要好好的打壓夫人一把。芍藥的死他可能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他只關(guān)心自己的利益。
真是可笑啊,一個人死了,沒有人通知她的父母,沒有人為她難過,沒有人記得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甚至她的后事都是她的情敵為她操辦的,雖然她挺作的,但她死了我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聽著老爺一句又一句冰冷的話語,夫人緊皺眉頭,眼眶微紅,進(jìn)而全身開始顫抖,但最后她卻如釋重負(fù)般的嘆了口氣,看著老爺一字一句地說道:“也罷,妾侍奉官人多年,未盡到為人妻子之責(zé),不曾體恤官人,今日,妾自知罪孽深重,無法挽回,故自請下堂,望官人日后好自珍重,勿念前人?!?p> 在場眾人無不震驚,不過老爺只覺得她只是說說,為了辯白而已。
老爺?shù)纱箅p目,一臉不可置信的說道:“你看你說的什么瘋話,你快起來,我沒說是你害了她。”
相比之下,夫人卻顯得鎮(zhèn)定從容許多,雖然情緒激動,但禮數(shù)還是周全。
“妾沒瘋,妾很冷靜,妾深知芍藥娘子在妾管理的院子里意外身亡,定然引起外界諸多猜測,對柳家的名聲不利,甚至?xí)绊懗萄宰h親,唯有自請下堂以證清白?!?p> 我知道,這些都是夫人對外界的說辭,或者這些是其中的一個原因,而真正讓她提出下堂的原因其實是攢夠了失望而已。
可是下堂便是休妻的意思,這與和離不同,休妻對女方可是極大的侮辱,夫人這請求實在是讓人看不透。
“我看你是真的瘋了,快回去歇著,別在這現(xiàn)眼了?!崩蠣斶@話帶著幾分逼迫的語氣。
夫人不語,只是看著他,眼神是說不盡的理性與冰冷,似是在告訴他,她心意已決。
“好,很好,你若求一紙休書,這有何難?我寫給你就是?!?p> 此時蕓姑姑站了出來,說道:“說到底此事由老爺留戀風(fēng)塵而起,老爺若是要休妻,未免也太不顧情面了些,不如和離,全了兩家人的體面?!?p> 老爺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很明顯他心有不甘,但又找不到理由反對,剛剛站理的他此時又有些理虧了,只能聽了蕓姑姑的話不得不妥協(xié)。
老爺假惺惺的擠出一個笑,將夫人扶了起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挽留,夫人是為了柳家的名聲著想,讓夫人受委屈了,夫人先回去,和離書我稍后會送到夫人房中可好?”
夫人起身道:“何必如此麻煩,朝朝,取紙筆來,就在這兒寫?!?p> 老爺氣的手都在抖,但面上仍然保持著笑容,見我將紙筆呈到他眼前,他的眼神像是要刀了我一般,咬牙切齒的在我耳邊說道:“你可別忘了你到底是誰家的人。”
我回道:“我早已恢復(fù)了自由身,我不是誰家的人,老爺還是快寫吧?!?p> 如今老爺是情勢所逼不得不寫了,很快在眾人的見證下,老爺將和離書寫好,老爺和夫人都按了手印。
隨后,夫人又命蕓姑姑去取來了府里的賬本,將自己的嫁妝劃了出來,到此刻我才知道,夫人原來早有準(zhǔn)備,原先我還擔(dān)心如果夫人跟老爺離婚那女工學(xué)堂該何去何從,原來置辦女工學(xué)堂的錢都是從夫人的嫁妝中出的,如今都可以帶走。
老爺看到這更是氣死了,也顧不得什么臉面了,索性就將想說的話講了出來:“好啊,當(dāng)初你說辦女工學(xué)堂的想法新穎,但沒人辦過你怕不穩(wěn)妥,說辦學(xué)堂的錢就從你的嫁妝中出,這樣就算虧了,也算虧的不是柳家的銀子。我還當(dāng)你竟如此大方,原來還有這層盤算?!?p> “官人怕是魔怔了,妾當(dāng)時又怎能預(yù)料今日之事,妾一心一意是為柳家著想,怎到官人口中如此不堪?!?p> 老爺被堵的沒話說了,只能認(rèn)栽:“好,很好,是我低估了夫人了,那便祝夫人此后一路順?biāo)欤蠡?。?p> 夫人朝老爺行了一禮道:“柳官人放心,妾定不后悔?!?p> 此事以后,夫人便不再是夫人,我又不好跟著蕓姑姑一起叫她小姐,于是便改了口稱她為東家。
東家命我留在這里看顧學(xué)堂的一應(yīng)事物,她和蕓姑姑一同回了娘家,她說她只是暫時回去跟家人交代一番,過段時間就回來,臨行時留給了我一疊銀票讓我便宜行事。
原先創(chuàng)建這學(xué)堂本是因為柳家缺繡娘,可如今東家與柳老爺合離,這群繡娘學(xué)成之后又該何去何從?日后繼續(xù)辦學(xué)的資金又該從何而來?還有柳府的那群小伙伴們,沒了東家的庇護(hù),老爺又會怎樣對待他們?我看著我手里僅存的一沓銀票,泛起了愁。
本想著給阿槿寫封信問問他的意見,但又擔(dān)心剛剛發(fā)生了這檔子事,我若此時寫信給他,會給他造成麻煩。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沒給他寫信,但他卻在午夜時分親自敲響了我的院門。
我一開門,只見他身穿一襲深色便衣,騎在一匹馬上,腰間還配著刀,像是行色匆匆的要去往何處。
我很是詫異,還沒等我問他怎么回事,他便下馬告訴我說,柳老爺回府以后心情極差,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當(dāng)晚就要召幸月德,月德不肯,于是就出逃了,柳老爺大怒,命好些家丁出去尋找,連他一個管家也被派了出來。
我問他:“若是逃奴被抓到會怎么樣?”
他搖了搖頭道:“不死也得丟半條命啊,總之情況不容樂觀?!?p> 我想了想道:“那你且去找吧,若找到了就先找間客棧安置著,等風(fēng)頭過了再說。我猜想她出逃也無處可去,大抵會來我這里,我今夜就不睡了,就一直守在這門前等著她。”
“好,我會跟柳府的人說這兒我已經(jīng)找過了,盡量拖點時間,你多保重啊?!?p> 說完,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夜里涼風(fēng)吹著樹葉的沙沙聲中,好似摻雜了些腳步聲,我不敢確認(rèn)來者是什么身份,于是趴在門上仔細(xì)聽來。
我聽著腳步聲,好像門外只有一個人,他好像在我門外駐足了一會兒,我剛要開門查看,那人就好像受驚了一般,一溜煙的跑了,夜色漆黑,我看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出來那人是個女子,于是我趕緊出門就往她跑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