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何洲看安然的眼神溫柔堅定,“閨女好好睡,爹不打擾你啦……”
不能等到安然醒來,何洲妥協(xié)了,想見的人都見著了,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宋明月見狀,一臉無辜:
何洲的手太賤,平時不僅一見面就和安然親親抱抱舉高高,還不讓閨女好好睡覺,安然還在襁褓里時,躺在一邊睡覺,何洲趁她不注意跑去親人家的小臉,她揪著他的耳朵就給他拎回她身邊了——
別想弄醒她辛苦哄睡的娃……
“何洲,你等等我,我跟不上了!……”
宋明月放好蚊帳、給安然倒好了水放在桌子上、輕輕地關(guān)上門,一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何洲自己走了,她追著他穿過了院子;
何洲停在了宋明月對門的曉蕓家,原來是曉蕓在自己家院子里曬被子呢,聽見了明月在她家院子里說話,趁娘不在丟下手里的活兒來到了門口……
“曉蕓!”
何洲多日沒見曉蕓,挺稀罕,就順便打了個招呼,曉蕓朝明月家張望著,明月很快就出來了……
“何洲,明月……”曉蕓也和他們打了招呼。
“曉蕓小時候經(jīng)常去我們那邊玩,長大以后就不理我們了……”
何洲笑道,這是他今天第二次主動找宋明月說話,第一次是見面時說他來看閨女。
曉蕓對誰都是小綿羊樣,連反駁的話都說的溫柔可愛:
“哪有,后來你成了何大哥,我嫁人生孩子去了,我們還能像小時候一樣嗎?”
物是人非啊,三人聽罷都不由得笑了……
“對了阿埕呢,他走了嗎?”曉蕓家院子里空蕩蕩的,何洲也沒看見章埕。
曉蕓望了望自己的房間,黛眉微蹙,低聲道:
“章家的長輩們知道他們家六爺回來了,托人帶信給他……”
看得出來曉蕓并不喜歡丈夫家的那些長輩,神情有點局促……
“阿埕看完信以后就回屋生悶氣去了,現(xiàn)在還沒出來,阿埕一聽見他們就不高興,不知道他們又說什么了……”
曉蕓這些年一直沒怎么和章家人打過交道,就知道當(dāng)年她和章埕議親時那些長輩就不愿意他結(jié)這門親,為此幾年沒和章埕來往過……
宋明月也不知為何,她看曉蕓有點緊張,靈機一動……
“六奶奶,你快回去安慰一下六爺,我們先走啦。”
曉蕓還沒聽過這么老氣詭異的稱呼,一下被宋明月逗樂了,嗔她道:
“你的嘴巴最能說會道了!”臨了兒又想起來提醒了自己和他倆一下——
“可不能在阿埕面前提什么六爺六奶奶,他忌諱咱們說這個?!?p> ……
“跟我上我那邊溜達(dá)去?”何洲看了一眼身邊安靜的宋明月,詢問道。
宋明月面上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搖頭,“不去……”
一樣的小路,一樣的好天氣,這場景,仿佛回到了懷安然時他來看她、陪她散步的時光;
不同的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沉重的大肚子,又可以自由地跑跑跳跳了!
“那去靶場吧,順便看一下姑娘們怎么樣?!?p> “太遠(yuǎn)啦,差不多了我要回去看安然的,不知道她醒來看不見我會不會著急……”
這邊是女眷和百姓住的地方,一路上遇見了不少老弱婦孺停下來向大當(dāng)家的和夫人問好,宋明月都點頭致意,想起附近有一個亭子,兩人最終決定去那里坐下說。
“你最近怎么了,這樣可不像你?!弊戮捅е直?,板著臉,一看就在生悶氣……
宋明月不出門的時候就穿著淺色無花紋的寬松衣褲,沉沉的烏發(fā)在腦后編挽成發(fā)髻,不怎么裝飾,只在耳上戴了一對小銀珠子耳墜;何洲也是平常裝扮,在白色粗布中衣外面穿了一件黑色長衣,不扣領(lǐng)口的扣子,槍不離身……
何洲動了動眼珠子,眸子里風(fēng)起云涌,“阿杏說你欺負(fù)她,有這回事嗎?!”
一聽這話,宋明月不樂意了。
“沒有?!彼蚊髟露俗谑噬?,將手放在了石桌上,腦袋朝一邊一揚,“是她欺負(fù)我!”
何洲一看她這個動作,可算知道閨女生氣的樣子是和誰學(xué)的了,但他還不打算就這么和好……
“她怎么欺負(fù)你了,她一個小丫頭片子?”何洲的臉上終于多了表情,暗戳戳嘲弄道。
聽聽,叫得多親密啊,宋明月翻了一個白眼,“她怎么欺負(fù)的我,你還不知道嗎!她叫我回家找我爹去,她巴不得我一輩子別回來呢!”
這是真事,宋明月當(dāng)時反問說她怎么不回去找她爹去,阿杏說她爹死了,宋明月說她爹在她心里也死了,兩個女人拌嘴說的話給悍匪們聽得目瞪口呆:
她倆比誰死了爹呢?!
“你那么利害,誰敢欺負(fù)你?欺負(fù)你的人當(dāng)年就叫你送到大獄里去了……”何洲的語氣一半贊嘆一半犯怵,女人太要強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提起這個事宋明月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勾結(jié)惡人害她,他還有臉說?!
“他把我送給了土匪,那是他欠我的,誰讓他害我的?!”
當(dāng)年是何洲派青龍抓來了宋明月,無可抵賴,不過各有緣由,此刻自己心里清楚罷了……
“那和我說說寧鳳塵吧,明月小姐……”
除了她高興時自己說的話,也他沒有過多去了解她的過去。
何洲往日坦蕩直率的目光變得深不可測,心里也犯了嘀咕……
宋明月突然釋懷了,怪不得他那日表現(xiàn)異常,怪不得她看女兒時刻意回避她的目光,果然是因為這個。
“你大概已經(jīng)知道了吧,那年青龍瞎說,你回過神來生我的氣,我沒哄你嗎?!你晚上干完就睡,白天也不回來吃飯不理我,還要連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塊砍了,說吧何洲,你這次打算怎么樣,要殺了寧鳳塵解恨嗎?!”
何洲年輕的時候也挺混蛋的,宋明月毫不避諱地說起二人有了安然的經(jīng)歷、當(dāng)年鬧別扭的經(jīng)歷,眼神逐漸晦澀,他也并非鐵石心腸。
“殺不殺他,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何洲避重就輕,話鋒一轉(zhuǎn),屏住呼吸,抬了抬棱角分明的下顎——
“我只知道,要不是為了寧鳳塵,你也不會來找我?!?p> 自從他和阿杏結(jié)婚那天晚上、明月失而復(fù)得、他晚上去找她被她說分開后,她已經(jīng)差不多一年沒去過他們那邊了,除了閨女,他也找不到見她的理由;
這一年多的日子里,他表面上摟著小美人兒瀟灑快活,可心里的落寞無人能懂,晚上一熄燈,他就睜開眼睛想念媳婦、責(zé)怪自己;
明月那么好,他為什么要惹她生氣,可他是土匪,下面那些兄弟們都在看著他,他沒辦法……她真的不要他了?……
“當(dāng)年是我求你留下來的,你愿意嫁給我,我真是太高興了,從來沒有那么高興過,我把你當(dāng)做我的媳婦兒、老婆!”
何洲眸光明滅,咧嘴笑了下,說著說著,眼睛一紅:
“我想,你大概只覺得我就是一個好色之徒、下三濫,看你漂亮就喜歡你了……”
“你大概沒有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過我!”
何洲的心好像被劃了一個小口子,血不停地流出來,漸漸習(xí)慣了疼痛,學(xué)會了麻痹自己。
喜歡?兩段感情均慘淡收場,要是沒相信過該有多好?!
宋明月字字誅心:
“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是怎么對我的,你對我陽奉陰違,先斬后奏,你帶著你的新夫人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跑到我家門口羞辱我,逼著我像過街老鼠一樣趁夜逃走,我把親生孩子都留給你們了,是我肆意妄為才得了報應(yīng)!……”
她本來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被命運逼成了土匪頭子嘴里的一塊肉,想吃就吃,想咬就咬,最后連骨頭都不剩,無家可歸流落街頭。
還能打聽到弟弟妹妹都安好,還能再見親愛的孩子一眼,和她待在一起,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可是日本人要來了,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淇城人卻想著自相殘殺,寧鳳塵死了,妹妹怎么辦,虹那么柔弱聽話,怎么在亂世中生存呢,她姐姐無力抵抗世俗的流言蜚語,不拖累她就是好的了……
“為什么活著這么難,為什么我一個普通女人要遇上你這個做不了普通人的男人……”
這個問題折磨宋明月幾年了,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今天也算是掏心掏肺了,何洲所有的情緒化為了豪情:
“楊瘸子那個王八蛋敢到處嚷嚷說老子沒種,老子直接送他去閻王殿!”何洲站起來,手持雙槍,眼神輕蔑,“老子再也不偷偷摸摸了,寧鳳塵來那天,你也來,我派人叫你去!”
“穿好看點,把咱閨女也帶過去,讓他看一下我的女兒,到時候你就告訴他們老子有沒有種!”
這個不要臉的貨,孩子都生下了,還有沒有種?宋明月暗罵道。
何洲之前一度被楊瘸子罵的暴跳如雷,現(xiàn)在一邊還在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