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并未見到阿娘的尸身?!遍L星將頭放在她肩上,繼續(xù)道:“我們那批俘虜是一起被拋進沙漠的,我后來回去找過很多次都沒有找到阿娘。”
沒有找到尸體,要么是沒死,要么是被人藏起來了……
越笙瞇了瞇眸子,拍拍長星的背,聲線有些冷:“說不準在這兒呢?!?p> 她拿走那塊玉,在石墻上踹了幾腳,細細簌簌的陳灰灑下,露出一塊圓形的凹陷。
恰好是玉佩的形狀。
越笙一把拽掉玉佩上的穗子,放進去,玉佩嚴絲合縫地卡在墻上,而后灰塵四起,石墻緩移,露出一條空曠的通道。
那凹陷出現(xiàn)得悄然無聲,長星卻并不驚奇,只是眼底的凝重愈發(fā)濃了。
越笙挑眉看他,打了個響舌,一副求夸的模樣。
長星失笑,抬掌去摸她頭頂:“怎么還跟小時候……”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無數(shù)齒輪轉(zhuǎn)動、石板飛起,鐵箭、細針如雨倏然而至。
“小心!”長星急急將人抱住、旋身、擋箭。
那箭卻沒有落在身上。
狂風驟起,將箭矢吹得七零八落,更有無數(shù)細石子打身后飛來瞬間嵌入孔內(nèi),將未射出的箭、針死死堵在石板內(nèi)。石板“砰”地炸成粉末,其后布滿的鋒利的細線也斷成數(shù)節(jié)飄揚著落下,埋了狼牙刺的地面被整個掀起,墻上貼著的、空中吊著的駭人的人偶被碾成碎渣。
風起風止,頃刻之間。
長星將將落地,纖細的掌輕柔撫著他后背,還有一道輕聲安慰:“沒事了?!?p> 他抬頭,看見越笙冷肅的臉、鋪滿殺意的眸,還有嘴角的溫柔。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將人包裹,長星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驚懼悉數(shù)浮在臉上。他將越笙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還是不放心地問:“可有不適?”
越笙奇怪地看著他,搖頭:“沒有,我好得很?!?p> 許是長星的慌亂過于具象化,她難得地沒有露出嫌棄,而是耐心地解釋:“我又沒傷人,怎會有事?!?p> “我知道,”長星干巴巴道:“可是……”
可是凡事皆有代價,若獲取神力的代價是生死一刻,那濫用神力呢?笙笙,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志怪話本里的灰飛煙滅不只是傳說……
“可是什么?”越笙眨巴眨巴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無辜又懵懂。
長星咽了咽口水:“沒事,我聞到了血腥味,以為你受傷了?!彼鷣y扔下這一句,轉(zhuǎn)身去查看情況。
鳳眸中的無辜立時變成困惑的殺意,越笙用力吸吸鼻子。
有…血腥味嗎?
那鐵鏈聲好像也聽不見了。
越笙用力甩甩腦袋,抬腳跟上去。
那通道里一片狼藉、殘骸遍布。
長星將碎片一一翻過,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浸了血的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或被整個扒了皮,或被剔全骨,或被做成了風箏懸在空中、釘在墻上,每當有人硬闖,這些物什便會被萬箭穿心、攪成碎渣。
是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越笙湊過去看了一眼,搖頭:“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吶!”她嫌棄地將骨架一腳踢飛,底下的東西便映入眼簾。
那是一塊人皮,約莫巴掌大,花紅柳綠地雕著一個圖騰。
“越凌云,這是……”
“司徒青衣。”
“司徒青衣?”越笙喃喃:“好耳熟的名字,但我想不起在哪兒聽過。”
“阿爹曾同我們講過?!遍L星仔細端詳著那塊皮:“朱筆司徒作底,青色為鬼,死人無衣,司徒青衣。此人十分擅長易容偽裝,曾孤身潛入舊皇城劫掠十二位皇商,崇光年間甚至蠱惑一位王爺造反,是蕭氏皇族恨之入骨的人物。前朝德文帝蕭隆琪登基之后發(fā)布的第一道詔令便是通緝司徒青衣,但通緝無果。因為有傳聞說他躲進了涂瀚,也有傳聞說他本就出自涂瀚司徒一族,先前的作為是得了族中授命,此番歸山是完成了任務,為涂瀚帶回了豐厚的財力。大庸到德文帝那一代已現(xiàn)頹勢,但涂瀚兵強馬壯,此事便不了了之?!?p> “德文帝蕭隆琪…不是已經(jīng)過了兩百多年?”越笙皺眉:“司徒青衣早該化成灰了吧?”
“未必,”長星搖頭:“阿爹說過,司徒青衣并非一人而是一個幫派,他曾率軍與其正面交鋒過,但那群人并不戀戰(zhàn)逃得極快,他只削了其中一人的胳膊,那胳膊上便有這塊刺青?!?p> “他的偽裝能天衣無縫?”
“傳聞如此?!遍L星點頭,又正色道:“你碰上過?”
“沒有。只是想起來楓城曾潛入過一名錯漏百出的探子,那時還以為是涂瀚司徒家的人,現(xiàn)在想來并不是。”越笙想起祭祀洞的牌位,沉吟道:“兩百年前涂瀚是司徒一族做主,葛青一族何時上位倒是不知,外界也鮮有傳揚,我翻過的記聞里,涂瀚的主位一直都在葛青一族手里,‘司徒’這個姓氏只在‘序言’一卷中提到過,若非無虞博學,我們也很難知道涂瀚山中還有司徒一族。莫不是司徒一族功績太高,葛青掌權(quán)之后便將其名字徹底抹去?”
功績?
世間能坦然將燒殺劫掠之事冠以“功績”一詞的,只唯笙笙一人爾。
“或許不止如此?!遍L星輕笑一聲,起身去探前路。
這道中機關被越笙毀了個徹底,此刻再往前一路除卻幾塊不完整的“司徒青衣”再無其他。
越笙幾個箭步?jīng)_到長星前頭,拍拍他肩膀,消失在拐角處。
長星只覺肩膀一沉,抬手去接,是那塊刻著“茯苓”的玉佩。倏爾,失笑。
這丫頭……
這段繞而“平安”的路持續(xù)了很久,久到二人竟然感受到閑適。
若是沒有那越來越濃的血腥味,這條路便真可以用“閑適”來形容了。
是的,血腥味。
方才破開石門時的血腥味里夾雜了灰塵,再加上骸骨經(jīng)年,比起血腥味腐朽味更大一些。只是長星身為暗衛(wèi),對血腥味格外敏感罷了。
但此處不同。
此處并沒有尸骸,確切地說,此處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但血的氣味卻鋪滿每一個角落,厚重得幾乎讓人喘不上氣。而且長星初聞便知這血新鮮得很,新鮮到甚至不是從尸體上留下來的。
也就是說…前方不遠處正有一場打斗,或者說,是單方面的凌虐—因為并沒有聽到打斗聲。
果不其然,目之所及又是一面石墻。
這次的甬道里什么都沒有,墻上都干凈整潔得狠。越笙也懶得去找勞什子機關,干脆將那墻整個炸掉。
只一念起,那墻便從當中裂開。連風也沒有,雪也沒有,銀色的靈光也沒有。
快得長星都未來得及阻止。
更濃的血腥味隔著粉塵傳了過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血流出來的聲音,以及平穩(wěn)的呼吸聲。
此間是一間并不算大的石室,四方周正,一覽無余,墻上掛著新剝下來的人皮,地上堆著一堆血淋淋尚有起伏的肢體,還有一名光著膀子拿著刀的彪形大漢。
“九桃!”越笙一眼認出血肢最下面的窈窕女子,飛撲過去將她抱住,不由分說掰開嘴硬塞一顆百毒丸。
長星則一腳將那大漢踹倒在地,鋒利的匕首穿透肩胛骨將人釘在地上。
“長星!”九桃狀況糟糕,無法吞咽不說鼻息還越來越弱,現(xiàn)下阿藍不在,唯有靈力可以續(xù)命。但她早年受過重傷又體質(zhì)陰寒,銀骨于她是催命,所以,越笙又扒下一層衣裳將她裹住,朝長星伸出手:“給她續(xù)命?!?p> “好?!遍L星點頭,掀起裙擺盤腿坐在她二人中間,以自身為媒介融掉銀骨之寒,調(diào)動金袖,將靈力輸入九桃體內(nèi)。
百毒丸被震碎,隨著紅光游走于七經(jīng)八脈,融入骨血,九桃的呼吸終于穩(wěn)定下來。
風雪在剎那間鋪天蓋地襲卷石室,那大漢迅速被裹在冰里,連同洞穿的肩胛骨一起被凍住。只余脖子和腦袋止不住地戰(zhàn)栗,呼吸倏然急促、鼻孔中的白氣噴出成冰。
越笙抱著人半跪在地,陰惻惻地看著他,唇齒之間盡是殺意:“你對她做了什么?”
那大漢并不回答,反而幽幽地看著長星,冷笑:“處理叛徒而已,凌小將軍沒見過嗎?”
長星經(jīng)脈才受過重創(chuàng),渡靈續(xù)命已是在搏命,連額角的汗都沒力氣擦,此刻聽見這話生生愣了片刻才品出其中意味。
越笙反應比他大,兩道寒風將匕首連柄整個拍進大漢身體,大漢疼得白眼一翻就要暈厥,她卻偏用靈力讓人保持清醒,語氣輕松得仿佛在散步:“你叫他什么?”
“哈哈哈-”那大漢像沒聽見她的話,依舊在笑,還搖了搖頭:“不對,你怎么會沒見過,你母親不就是這樣死的嗎?那可是一張絕無僅有的美人皮啊!完美無瑕!那副琉璃骨用來做屏風才叫天下無雙,可惜啊…”
一柄匕首整個穿出去,留下個血淋淋的洞。
長星咬牙掐著脖子將他摜在墻上,眼底一片陰翳:“可惜什么?”
大漢“嘿嘿”笑:“可惜他不讓。”
“誰不讓?”
他卻不說話了,只盯著長星“嘿嘿”地笑:“迎春花兒待君歸,君不歸,奈何哉;紅袖長歌我愿天,長盼我,誤長生;何來長生凡人胎,此生換得良人哉,心哀睬,情哀睬。心哀睬,情哀……”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沒了聲息。
長星眼眶逐漸猩紅,周身疼痛在此刻統(tǒng)統(tǒng)不值一提,他死死地攥住大漢雙臂,瘋狂地喊:“你說話?。≌l不讓?誰不讓?是誰殺了我阿娘!”
室內(nèi)忽地紅光大盛,方才拼命才能運轉(zhuǎn)的靈力此刻肆意在他體內(nèi)游走,一寸寸侵占他的身體、攫取他的理智,隔著重新蘇醒的血蠱撕碎他的記憶。
昏暗的牢獄、刺鼻的血腥、女人的慘叫和溫柔的叮囑一一在眼前輪換,撕裂的裙擺和紅刀白刃交替,勾出一場吞魂懾魄的夢魘。
足以讓凡人永墮地獄。
“越凌云!”逼人的寒氣無法刺入半分,越笙只得召出漫天寒刺,伴著吶喊一同砸過去。
幸而那光在頃刻間消散,地獄之火永錮于凡人軀體。寒刺也及時停住。
長星摔在地上,滿頭大汗還保持著清明,他朝跌跌撞撞向他奔來的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笙笙,我在?!?
人群里的野獸
發(fā)生了超級要命的情況:正碼著字電腦突然發(fā)神經(jīng),把我寫出來的東西一行一行刪掉我怎么按怎么點它都沒反應給我急得差點原地去世!幸而我能關掉文檔,然后再次打開,漂亮!它沒保存! 只好再寫一遍。 但是寫不出上一遍的東西。 但是竟然感覺這一遍比上一遍好。 不會是他不滿意自己來改吧?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