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戲語繁言

灰紫

戲語繁言 古德喵檸 3234 2024-04-17 01:46:13

  這一年,她十六歲。

  在母親的請求下,終于是讀完了初中,但也說不上可惜。

  于是乎,她就被趕了出來。

  村外的小路邊樺樹松樹稀稀拉拉,綠蔭映燃了云彩,若隱若現(xiàn)的光斑映在她灰紫色的長衫上。

  車上也算冷清,鄉(xiāng)下有所顛簸也是在所難免的,但心思卻并不在這里。

  “馬上就到了。”心中不住地期盼。蘇流卻沒有帶太多東西——她明白,父親是不允許的,身上這件家里稀少的能說得過去的衣服都是母親心疼她才背著丈夫給她的。

  明明是離開家鄉(xiāng),她非但沒有一絲不舍,反而滿是青少年的興奮勁。

  是的,興奮,她正緊緊地握著邊角布縫的“錢包”——那是她這三年偷偷在學(xué)校不吃午飯攢出來的。

  想當(dāng)初第一次藏在缸下邊被發(fā)現(xiàn)后母親瞪著眼罵了她一頓,父親卻只是在旁邊看著,邊看邊笑?,F(xiàn)在想來她多少也明白些了,自己的父親巴不得省點錢呢,供她上學(xué)都是母親硬要求的,也是她唯一的資本了。

  陽光總是毫不掩飾的,直透進(jìn)人的心底,也多多少少照亮不了一些悶葫蘆。蘇流大口地呼吸著城里的空氣,刺鼻的氣味暫且在她看來也算美好。一路的車程中她規(guī)劃好了她所希望的一切,她,宛若重生。

  時光容易把人拋,燈火通明心花澆。連住宿都沒太考慮,她此刻已然飄入云空,與月相伴——因為,一臺電腦。

  她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擁有一臺屬于自己的電腦,可日日夜夜積攢的午飯錢卻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正像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抱著她的“希望”,這份“希望”喚醒了她曾經(jīng)的那個幼稚的理想,那是自己曾羞恥地大聲喊出的:“我要成為一名作家!”

  生活的熱情可能會被現(xiàn)實的冷水撲滅,幼稚的心愿卻能永遠(yuǎn)長存。

  找好租借的房子已是燈火闌珊時,出門打工的孩子們總是會給家里打個電話,但蘇流連家里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甚至家里都沒人相信她能活下來——車票錢都是她自己掏的。

  帶著孩子的那份純真,她獨立了,于是打算在晚上去看看這個城市的樣貌。不怕別人笑話,她害怕會迷路,只得一條街走到底。

  街燈烘焙了蕭瑟的夜,落葉堆不知什么時候被收走了,月亮半圓不圓,也不再粘著幾顆小星星了,夜空只是一塊藍(lán)紫色的染布。

  她的眼里只有這個城市。

  哼著母親偶爾唱的小歌,不在乎秋夜有多么寒冷與寂寞,更不在乎跑調(diào)跑到北極的自己,蘇流只是自顧自地走,淹沒在人群中卻沒有隨波逐流。據(jù)說她的名字就是父親因為想要兒子提出把她順著河流丟掉時調(diào)侃著取的。

  “要是少個人就好了,可以少張嘴討飯了?!彼偸沁@么說,直到這天才趕走了蘇流。

  就這么走著,走著…

  很少見這么安靜的孩子,他只是看著蘇流,這兩個都不怎么在乎寒冷的家伙對視著,他卻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乳牙。

  下意識她察覺這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蘇流總是聽說因為重男輕女而有小女孩被丟掉,她就算罕見的被幸運女神眷顧沒被丟掉的了。

  兩塊黯淡的破布裹著這個孩子,消瘦的小臉凍得通紅。

  看著他不怕生,蘇流也大膽這試著抱起了他。很輕很輕,蟬翼也不足為過,又很重很重,生命的重量讓人感到激動。她不自覺地微微的笑了起來,恍惚間淡淡的光暈?zāi):松砗蟮哪亲鞘?,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她從來都不曾知道的——母性。

  “是等著孩子父母來找孩子嗎?看樣子應(yīng)該是故意丟掉孩子的吧?那么是要找警察嗎”前思后想中回到了這個她現(xiàn)在的“家”的門口,“還是先帶回來算了,外面挺冷的?!北愦蚨酥饕?。

  她不太記得在那之后都發(fā)生了什么了,但莫名的打定了主意——她,想收養(yǎng)這個孩子。

  她在人世若隨波而來,昨日彷如鏡花水月,卻期望這他,一波蕩起千重濤。于是,蘇濤,世界上真正多了這么一個人。

  城市的節(jié)奏永遠(yuǎn)都和平和寧靜扯不上一點關(guān)系,說不上時光似箭,卻是昨花依舊,綠肥紅瘦……

  “我走了!”他套著一件灰紫色的襯衫,只為了耐臟,搭著毫不般配的寬松的灰色褲子,現(xiàn)在的孩子都沒穿布鞋的了,那些流行的品牌他連名字都不認(rèn)識。

  “嗯。”雖然這一幕已經(jīng)重復(fù)了不知多少遍了,但她還是有點夢幻。蘇流就這樣,養(yǎng)了他——蘇濤足足七年,孩子的懂事讓她很是欣慰,卻忘記了自己,只有二十三歲,正值桃李年華。

  但年輕也是她唯一的資本,她可以比中年人更努力得去熬夜碼字,她的作品沒有因為歲月的雕磨和奮斗而有多少人氣,其實大多作家都是這樣的,但她也不奢望什么人氣作家的稱謂,也就這么不溫不火的寫了下去。她還年輕,卻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這就是生活。明明當(dāng)初自己太笨沒學(xué)會的女紅,現(xiàn)在也像模像樣的,過去的她怎么也沒想過有一天會以“母親”自居。

  蘇濤三年級了,這孩子在同齡人里還算高個子,他總是笑呵呵的,生活也給予了他基本的家務(wù)能力,他最喜歡媽媽了,是不是每個男孩子小時候都說過想娶媽媽呢?多半是這樣吧,花朵就該學(xué)學(xué)青草的努力,不為了盛開,只是抬頭去看看自己的身邊。

  學(xué)校的生活對蘇濤來說是開心、興奮的,不亞于蘇流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沒有多少的心眼和排擠,他們大多是天真爛漫的,像是橙色的天空般明朗又不失浪漫。

  事實沒有戲劇那般殘忍,蘇濤沒有受到什么校園暴力,有兩三個人對他的打扮評頭論足都算罕見了,可他的確有些引人注目——那種一眼就能看出家境不算充裕的感覺。他總是認(rèn)真的上課,會在課下寫作業(yè),沒有同齡的男孩貪玩,卻也沒明顯胖過——對于不愛動的孩子總是會有這種印象的,他反而偏瘦。小手說不上細(xì)膩而且還有力,有些人知道他是個單親家庭,常常和他聊天,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媽媽和他沒有一點血緣關(guān)系。

  “我回來了。”

  蘇流也沒想到,她在這個房子生活了七年,可能是因為房租比較便宜吧,離鬧騰騰的市場只有一樓之隔。

  她不愛出門,但周末還是會出去買菜或者陪孩子玩——當(dāng)然是公園一類的。她依舊保持著攢錢的習(xí)慣,不知道有什么用,偶爾看著看著蘇濤就莫名的去買菜開葷,就算時隔多年,她也依舊很清楚:這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年夜里撿回來的嬰兒,現(xiàn)在也是個有模有樣大小伙了,基本天天都幫忙做家務(wù),也算其樂融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蘇流笑著對剛回來了蘇濤說,不知不覺鬢角爬上了兩根銀絲。

  “我生日?”蘇濤是知道的,媽媽不會在她的生日跟他說的。

  “對了!”蘇流當(dāng)然不知道他的出生日期,但卻在那個夜里默默記下了那個日子。就算燈火通明,也不可能有第三個給他過生日的。

  “買蛋糕了?”蘇濤有些皺眉,媽媽都不小了但總是孩子氣,在他看來蛋糕的性價比是真的不高。

  “你過生日還挑什么?來,點蠟燭,許個愿!”她興奮得好像是自己過生日一般,在小時候,她是不知道有生日蛋糕一說的,這些年她卻沒有落下一次,哪怕只是為了自我滿足。

  窗外依舊燈花鋼影,好不喧嘩,卻只算是給他慶祝的,關(guān)上發(fā)黃的燈泡,溫暖一片。

  蘇流這天睡得很晚,并不是陪蘇濤玩,而是寫了一晚上小說,她太想為孩子著想了,即使,她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睡吧,睡吧…孩子,你的將來依舊開闊,不會拘泥于母親的胸懷的,但無論你在何時何地,請帶著我——你的母親的一片心,前進(jìn)吧?!碧K流敲著鍵盤,她最近正在寫一篇關(guān)于自己經(jīng)歷的小說——也是一個年輕的期待未來的母親——雖然她還年輕,但也在那晚實實在在地抱起了那個孩子。

  “我走了?!碧K濤生生地自言自語道,因為熬夜的蘇流早上是不可能睡醒的,他也明白不能打擾工作了一夜的媽媽。

  中午時分,蘇流朦朦朧朧地爬了起來,正空的太陽毫不留情地將陽光灑那根本不遮陽的窗簾上,多少是有些刺眼?!靶俊彼院哉Z道,沒有回應(yīng),“我又睡過去了?”

  蘇流擦了擦口水,“嘶~”趴在桌子上睡覺是真的廢腰拍了拍發(fā)漲的腦袋,她起身,險些走個踉蹌。

  來到廚房,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饅頭,半碟咸菜,大口吃了起來,噎到了就喝水順一下,活脫脫一個廢人的樣子。

  說實話,她有些太不修邊幅了——長發(fā)柔順缺亂作一團,僅靠一個皮筋根本控制不住,因為長期熬夜導(dǎo)致臉色蒼白無神,眼中滿是血絲和頹廢,灰白的薄衫沒有什么圖案,只是平淡而簡單。其實只要蘇流好好打扮打扮是很不錯的,只是她自己都忘了這一點了,她把“母親”這個身份鎖死了。

  “明天就是周六了啊?!彼匝宰哉Z——每周的周六她都會帶孩子出去玩一玩,“那好,今天就多睡會吧。”于是,她再次回到寢室,回到舒適輕松的床上。

  當(dāng)微風(fēng)伴著暑氣呼在窗子上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蘇濤放學(xué)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