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嬪眼神變得深邃。
在這后宮里，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敲打是家常便飯。衛(wèi)才人的宮女跑到她這里來討公平，打的是她的臉面，因此必須加倍地還回去。
至于她究竟丟沒丟東西，丟的又是些什么東西，對姜嬪而言根本不重要。
如果陳照夜對她有助益，她也樂得給對方一個洗刷冤屈的機會。
“幾塊碎銀子，一副珍珠耳環(huán)……哦，還有一只夜明石手釧?！苯獘宓馈Ｇ皟杉际呛a的，唯獨那手釧是個稀罕物，送來時有記檔。
陳照夜走上前來，手指蘸著杯中茶水在桌面上迅速畫出幾道簡單的花紋。
“娘娘請看，那手釧的紋路是不是這樣？”
姜嬪湊過來看了看，點頭稱是。
“娘娘宮里稀奇寶貝眾多，因此可能并不曾留意每樣物品的來歷。”陳照夜解釋，“奴婢曾聽教導嬤嬤提過，當年南疆來朝時，曾進貢過一批上好的夜明石，分配到各個妃嬪手中，制成各種首飾。娘娘得到的這只手釧，便是先帝的宣貴妃讓人做的，只是因為匠人不小心磕碰了寶石，導致一道極小的裂紋，佩戴時偶爾會磨出粉末。貴妃不喜瑕疵，干脆丟去府庫里?！?p> “哦?！苯獘宓?，“你倒知道的多。”
“湊巧罷了?！标愓找估^續(xù)道，“娘娘應該已經(jīng)猜到了，那夜明石會在夜里發(fā)光，因此，若想抓住偷竊的刁奴，只需去查一查宮女們這幾日的貼身衣物與鞋襪，看是否留有夜明石粉末?！?p> “好，果然是個伶俐的丫頭！”
姜嬪笑著拍手，隨即眼神一變，“來人！去給本宮查！本宮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敢從本宮的眼皮子底下偷東西！”
掌事宮女領(lǐng)著人去了，滿屋子的人面面相覷。陳照夜鎮(zhèn)定自若，感覺到后面有只手怯生生地拉她衣角，她側(cè)眸，示意陳碧珠稍安勿躁。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那掌事的去而復返，附在姜嬪耳邊低語幾句。
“原來是她?！?p> 姜嬪眼神沿著在場宮人挨個掃過去，所有人噤若寒蟬，室內(nèi)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她寸長的指甲噠噠噠地扣著桌面，嘴角上揚，聲音卻比臘月的風還要寒冷。
“哎喲。”有人終于腿軟，支撐不住地歪倒下去。
“竟然是你？！”陳碧珠杏眼圓瞪。
——地上蜷縮一團瑟瑟發(fā)抖的竟然是平日趾高氣昂的秋白。
她臉色煞白，嘴唇抖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澳锬铩锬镳埫备觳仓庵紊眢w，挪動著去碰姜嬪的裙角。
姜嬪目露嫌惡，一腳踢開。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秋白雙手撐住地磚，用力磕頭，“是奴婢鬼迷心竅，想拿娘娘不用的首飾出去賣掉補貼家用，順便栽贓照夜姑娘。奴婢知錯了，求娘娘繞奴婢一條生路！求娘娘念在多年奴婢盡心盡力服侍您的份上……”
“多年盡心服侍？我看你是把本宮當成傻子！”姜嬪捉起茶盞朝下砸，秋白哪里敢躲，額頭直接被砸出一個血窟窿。
“你賊喊捉賊！怪不得你誣陷我阿姐時那么來勁！”陳碧珠脫口而出。
陳照夜看她一眼。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滨r血流了秋白滿臉，她卻跟感覺不到痛似的，還在拼命磕頭。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帶走？”姜嬪翻白眼，“真是晦氣！”
兩名內(nèi)監(jiān)左右而上拖了秋白出去，外面隨后傳來打板子的悶響。
秋白起初還扯著嗓子哭叫，后面便慢慢喊不出聲了，板子敲在肉上，聲音又悶又脆。
直至兩條腿已經(jīng)模糊得分不出皮肉和布料了，行刑的才停下，庭院里彌漫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陳照夜雙手籠在袖子里，面無表情地聽著外面的聲響。
幾天前，桃枝也是這樣被抬走的吧。
后宮刑罰她見過太多，這種當眾杖斃的多半是為了殺雞儆猴，為的是保住主子的臉面。宮女的死活對她們而言，還不如一副首飾來得重要。
行刑完畢，內(nèi)監(jiān)“嘩啦”接連幾盆水澆透，宮人開始刷洗地磚。
“前陣子是本宮冤枉了你?！苯獘鍝芘r紅的指甲，斜睨陳照夜，“說吧，要本宮怎么賞你？”
陳照夜跪下謝恩。
“是奴婢不懂事在先，您信任奴婢，還愿意幫助奴婢洗刷冤屈，奴婢已經(jīng)感恩戴德了，哪里還敢求賞賜?！?p> “信任？”姜嬪瞇起鳳眼。
陳照夜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其實娘娘并沒有在宮人屋里搜查出任何證據(jù)，是不是？”
方才那番話都是陳照夜信口胡謅的，哪有什么先帝貴妃遺物，就是拿來詐這幫青澀的小宮女罷了。若姜嬪不夠聰明，這出戲興許還真不會演得這么順利。
“本宮先前怎么沒注意到你呢?！苯獘宀辉傺陲椦劾锏馁澰S，她瞥了眼旁邊滿臉憨傻的陳碧珠，十分惋惜，“珍珠進了別人的袋子，倒把破石頭丟到我這里?！?p> “唉，也罷?！彼齼A身去扶跪著的陳照夜，“不如你也來本宮這里，也好跟你的妹妹做個伴?！?p> “奴婢的確仰慕娘娘?！标愓找怪t卑低頭，“但是奴婢已經(jīng)是衛(wèi)才人身邊最后一名宮女了，要是娘娘把我也討了去，難免落得他人口舌。西偏殿離這里不遠，娘娘若有用得著奴婢的地方，隨時可以讓碧珠來傳話。”
“落人口舌？本宮壓著她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苯獘宀恍嫉?，“實話告訴你，本宮就是瞧不上她那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天天楚楚可憐地垂個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本宮干脆替她把這份委屈做實！”
陳照夜環(huán)顧四周宮人，欲言又止。
姜嬪揮揮手令她們退下。
“好了，有話直說吧?！闭Z氣有點不耐煩。
“是，恕奴婢大膽，”陳照夜走到姜嬪身后，輕輕替她捏肩，“您入宮已有五年，位份說高不高，說低不低，雖然得陛下看重，但也越不過上面的那些。最重要的是您尚未誕下皇嗣，若是哪日陛下興趣淡了，連個倚靠都沒有?！?p> 這番話過于露骨。姜嬪心里窩火，但也知道她說的的確是事實。
“所以呢？”
“娘娘可以效仿柳昭媛，扶持人手?！?p> “說了半天，你是要我扶持你家衛(wèi)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