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你原本在等誰?
顏少微沒有注意到背后那雙眼睛,她的心思此刻都在穆文滔的手上。
上馬車的時候,堂堂太子,親手將那五品官家的女兒沈如棠扶了上去。
或許是兩人獨處的時候扶順手了,又或許是真的心疼沈如棠醉了酒,顏少微看著他那十分自然的動作,心上忽地又被扎了一根刺。
直到三人都在馬車?yán)镒拢挛奶线@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忽略了顏少微,便開始沒話找話。
“你說明明是九叔請的人,他今兒卻一面也沒露。我從小就覺得他性情古怪得很,這許多年了也不見改?!?p> 顏少微心中本就煩躁,剛才一直沒注意聽他說話,但這會兒一下子回過神來,聽見這么一句,不假思索反駁道:
“王爺日日有那么多軍務(wù)要處理,能有心辦這場宴席就已經(jīng)夠不錯的了,難不成你還想讓他也跟著咱們喝酒游樂?”
穆文滔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他自認為很了解顏少微,她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所以她肯為穆長庚說話,就一定是打心眼兒里佩服他的。
這個認知讓穆文滔覺得很不爽。
沉默片刻后,他看向顏少微:
“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少微,你現(xiàn)在雖然是兵部的女官,但也遲早會是我的妻子。將來我繼承大統(tǒng),你便是皇后……”
“太子殿下慎言!”
“殿下……我……我胃里也難受……”
顏少微和沈如棠幾乎是同時開口。
她們都聽到了那句“你便是皇后”。
只不過顏少微出言制止,一是為怕這話傳揚出去,旁人說太子覬覦那把龍椅倒是小事,要是有人給顏家再安上什么罪名,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二來,她那天聽得真真切切,穆文滔已經(jīng)把后位許給了沈如棠,所以剛才那話在她聽來分外刺耳。
明明是世上最值錢的許諾,到他嘴里,卻偏偏成了可以用來哄騙任何女子的籌碼。
呸!
而沈如棠趁機哼哼唧唧打斷他們的聊天,是不想穆文滔再深情款款地說下去,像是當(dāng)她不存在似的,與顏少微暢想著屬于他們的未來。
在沈如棠眼里,他們根本就不應(yīng)該再有未來!
穆文滔愛的是她,也只能是她,她已經(jīng)從顏少微手上搶過來的東西,哪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顏少微看穿了她的心思,恰好馬車停在將軍府門前,她瞧了一眼身邊的兩個人,語氣柔和下來:
“既然棠妹妹還是不舒服,不如先下車去我那兒歇一陣?或者干脆找個郎中來瞧瞧。太子殿下也一起吧,府里近來冷清得很,你們?nèi)チ艘矡狒[些?!?p> “不用了,我回家躺一會兒就好了?!?p> 沈如棠沒料到她會主動邀請,心道顏少微平日里看著是個精明的,可這一天下來,她怎么還如此遲鈍,仍看不出自己和穆文滔之間的不尋常。
她是盼著顏少微早日發(fā)覺的,畢竟穆文滔至今小心翼翼不肯讓第三個人知道他們的事兒,可不就是為了防著顏少微么?
但這樣防著的后果,一定是顏少微順利做了太子妃,而她依舊見不得光。
于是她這一日才極盡挑釁,誰成想顏少微不往那方面想,自然也就壓根兒沒接招。沈如棠心里不平得很,哪里還能像以前似的把她當(dāng)好姐妹、十分自然地坐進她家里呢。
當(dāng)然,一旁的穆文滔也怕,怕的是沈如棠沉不住氣,真跟顏少微攤牌了,他的計劃可就功虧一簣。
于是這對男女各懷鬼胎,幾近異口同聲:
“我先送她回去?!?p> “勞煩殿下送我回府吧?!?p> 顏少微的目光掃過兩人,最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好。”
隨后她既沒有告別,也沒再客套,徑直下車進了院門。
直到身后的大門被關(guān)上,顏少微才覺得心里提著的那一口氣松懈了,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無力地在院子中央蹲下身來。
這一天在那對男女身邊故作鎮(zhèn)定,幾乎將她扒了一層皮。
他們令她感到惡心,但不可否認的是,她仍然會為他們感到失望和難過。
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三個人,怎么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呢?
顏少微想不通,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了問題。
倘若穆文滔在和她成親之后堅持要納妾,她只會覺得故心人易變,感嘆世上男人都一樣,頂多只是不再相信什么青梅竹馬的深愛。
又或者,哪一日沈如棠跑來告訴她,自己愛上了一個人,寧愿伏低做小與他當(dāng)妾室,她也只會怒其不爭,更多的也是對朋友的無奈和心疼。
可偏偏穆文滔要的人是沈如棠,沈如棠寧愿做妾也要跟的人是穆文滔。
這樣滑稽的事兒,恰恰能將顏少微傷得最深。
而在剛剛那個甚至不能稱得上是“選擇”的情況下,穆文滔還是選了陪沈如棠回去。
他原本大可以吩咐車夫把沈姑娘送回去,可卻偏要親自去送。
不,或許他們早就說好了要在宴席散了之后一起離開,臨時上了馬車的顏少微恐怕才是那個計劃之外的人。
蹲在院子中央的顏少微忍不住胡思亂想,但很快,門環(huán)被叩響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承認她很沒出息,如果進來的人是穆文滔,如果他告訴她,自己安排人把沈如棠送回去了,想來陪陪剛剛失去父母的她,她也會有那么一絲感動的。
只可惜,穆文滔沒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良心。
顏少微轉(zhuǎn)身的一剎那,看到門口的人,是眸色深沉的穆長庚。
她沒說話,定定地望著他。
半晌,穆長庚走過來,擺手讓門前的小廝離開,而后微微低頭迎上她的目光:
“怎么?看見我很詫異嗎?你原本在等誰?”
接連的幾個問句讓顏少微不知該從何說起,但他好像也沒指望著她能回答,徑直拽著她的胳膊,輕車熟路地往她閨房的方向走去。
好在這個時間,浮玉去秦川那兒送點心還沒回來,前院兒的大多數(shù)下人也在顏烈夫婦出事之后被顏少微發(fā)還身契送出府去了。
她原想著是府里用不著那么多人手了,此刻更是慶幸,沒人瞧見她被穆長庚牽著手帶進自家臥房的模樣。
不是顏少微不想反抗,只是這個男人從一進門,周身的氣壓就低得很,身上還縈繞著一股酒氣,似是剛喝了不少。
再加上他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和不容反抗的氣質(zhì),哪怕是在自家地盤上,顏少微也還是沒那個勇氣甩開他的手,只是在他把她拽進房里之后,皺著眉反問:
“你怎么來了?”
“我給你的帖子說好了今天見的,可我在九王府沒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