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推開琴行玻璃門時，晨光正斜照在展示柜的斷弦吉他上。那把1998年產的老款雅馬哈FG-450，琴頸上還留著宋千潯昨夜用背帶扣刻下的劃痕——她總說這把琴的音色像“南極冰層開裂時的悶響”。老板的罵聲和往常一樣準時：“遲到四分半，扣全天工資！”他低頭走向維修間，松香粉從琴包接縫處簌簌灑落，在地磚上拖出斷續(xù)的虛線，像是某種無聲的抗議。
維修間的霉味混著松節(jié)油的氣息撲面而來。江臨的手指撫過工作臺上那把自制貝斯，第九品的藍冰芯被人惡意撬松了——這是周野用父親從南極科考船聲吶儀上拆下的零件改裝的。他想起昨夜器材室里，周野調試貝斯時的專注神情：那個總縮在琴行角落啃冷饅頭的少年，只有在觸碰藍冰芯時，眼里才會閃出罕見的亮光。
“那瘋子又來了?！崩现芡蝗挥冒馐智昧饲猛L管道，銹渣撲簌簌落在江臨肩頭。透過隔音棉的裂縫，他看見宋千潯正在巷子里用背帶扣撬共享單車的鎖。隕石合金在鏈條上刮出的火星濺到她校服下擺，燒出焦黑的孔洞。她似乎感覺不到燙，手腕一擰，鎖扣“咔嗒”彈開的瞬間，晨跑的老太太驚叫著報警。
維修單上的三十把二手琴修到第七把時，江臨的拇指開始滲血。那道橫貫指腹的舊疤又裂開了——十四歲那年，醉鬼父親用琴弦勒住他脖子，逼他交出母親的遺物吉他。最后是鄰居報警救了他，但E弦已經永久嵌進他的皮肉里。
“你該用防銹劑泡這些弦?！崩现芡蝗怀雎暎瑖樀媒R差點摔了調音器。這個總穿著沾滿機油工作服的男人，此刻正盯著他滲血的手指，“當年你爸來修吉他時，也總把自己割傷。”
江臨的瞳孔驟然收縮。父親？那個失蹤十年的酒鬼？老周卻已轉身去搬貨，仿佛剛才的話只是隨口一提。貨架后的陰影里，周野的自制貝斯箱微微震動——有人往里面塞了張字條：“放學后工地見，否則拆了你的南極玩具?！?p> 周野出現在琴行時，褲腿上還沾著工地水泥未干的灰漿。他的貝斯箱被踩得變形，打開后可見第九品的藍冰芯碎成三瓣?！翱ㄜ嚨管嚂r碾的?！彼p描淡寫，但右手掌心的血泡已經破裂，在琴頸上留下暗紅指印。
江臨拆開貝斯箱的動作突然頓住——碎冰芯里夾著半張泛黃的照片：周野父親穿著科考隊制服，站在南極中山站前擦拭聲吶儀。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鋼筆字：“1999.2.17，收到兒子出生電報?！?p> 焊接槍噴出幽藍火焰時，宋千潯的背帶扣又開始敲擊后窗。她的樂譜貼在玻璃上，被隕石劃滿凌亂的修改標記?！敖裢砑泳?，”她隔著玻璃喊，隕石扣在鐵窗框刮出銳響，“陸燃偷了消防車的警笛錄音！”
周野突然奪過焊接槍。飛濺的火星中，他低聲說：“我爸修了二十年南極設備，現在給人通下水道?！彼{冰芯被焊死的瞬間，維修間燈泡突然爆裂。黑暗里，江臨聽見老周在貨架后嘆了口氣。
廢棄加油站彌漫著汽油與鐵銹的刺鼻味道。陸燃把軍鼓架在報廢的油罐車上，鼓面濺起的雨水混著鐵銹，把他的白T恤染成血橙色。宋千潯用背帶扣勾住加油槍，將《冰墜》的副歌改成警笛般的銳響。
“這是搶劫！”江臨按住她要把加油槍當麥克風的手，“會觸發(fā)警報系統(tǒng)?！痹捯粑绰洌芤暗呢愃雇蝗槐龃潭娏髀暋┯曛械乃{冰芯產生了詭異壓電效應。陸燃的鼓槌應聲砸向油罐車，金屬轟鳴驚飛了整條街的烏鴉。
警笛聲由遠及近。宋千潯把樂譜塞進江臨的琴包，背帶扣在雨幕中劃出冷光：“明天教導處見?！彼瓑Φ谋秤跋褚坏懒芽盏拈W電。陸燃踹倒油罐車擋住警車，周野抱著貝斯鉆進下水道口，藍冰芯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如同南極永夜里的星。
江臨躲在加油站廁所里，手機屏幕亮起琴行老板的短信：“擅自離崗，本月工資扣光?！庇晁樦P的水管滴在斷弦吉他上，他突然想起昨夜宋千潯刻在樂譜背面的話：“音樂是冰層下的心跳?！?p> 維修間的臺燈亮到凌晨三點。江臨用從報廢琴上拆下的鋼弦，試圖修復周野的貝斯。第九品位置需要重新開槽，他拿起雕刻刀時，老周突然扔來一個鐵盒：“用這個，南極冰芯比鋼硬?！?p> 盒子里是半塊1985年產的中山站專用聲吶晶體。江臨雕刻到第七道紋路時，手指再次被割傷。血滴在藍冰芯上，竟被瞬間吸收，晶體內部浮現出奇異的光脈——像極了宋父日記里描繪的南極極光。
宋千潯折返時渾身濕透。她盯著藍冰芯里的光脈，突然抓起焊接槍：“我爸說過，南極冰芯會記錄聲波...”槍頭灼燒冰芯的瞬間，整個維修間響起冰層開裂般的轟鳴。老貨架上的琴弦集體共振，奏出《冰墜》的旋律。
“這是冰震數據！”她的聲音在聲浪中破碎。江臨看見她的校服口袋露出半截診斷書——聲帶結節(jié)三級。警報器突然大作，琴行老板的腳步聲逼近。宋千潯砸碎后窗玻璃，把藍冰芯貝斯拋進雨幕：“接住！”
江臨在雨中接住貝斯的瞬間，第九品藍冰芯突然射出激光般的光束。對面大樓的玻璃幕墻應聲炸裂，警笛聲、暴雨聲、晶體嗡鳴聲交織成狂想曲。宋千潯在廢墟中大笑：“這才是冰搖滾！”
凌晨五點的教導處，四人并排站著。教導主任的眼鏡腿還纏著膠布，他抖著周野貝斯箱里的藍冰芯碎片：“這是什么？新型毒品？”
宋千潯的背帶扣突然劃過辦公桌，在實木表面刻下一行樂譜：“這是南極冰層兩萬年的心跳?！贝巴獾牡谝黄┞湓谒{冰芯上，晶體內部的光脈突然投射到墻壁——那是宋父在南極錄制的冰震頻率圖譜。
所有人都愣住了。江臨的余光瞥見校長站在門外，手里握著江臨父親的琴行賠償協議——那個失蹤十年的男人，竟曾是南極科考隊的后勤維修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