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游戲廳斑駁的鐵門時，林小滿正踮腳往值班室的窗臺擺薄荷草。昨夜江逸值完大夜班，此刻蜷在折疊床上沉睡，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她悄悄把保溫桶放在電腦旁，轉(zhuǎn)身卻撞上搖晃的易拉罐塔——上周他們用喝完的可樂罐搭的“埃菲爾鐵塔“嘩啦啦塌了一地。
江逸驚醒的瞬間抄起椅子，看清是她才松了手。晨光勾勒出他凌亂的發(fā)梢，睡衣領(lǐng)口歪斜露出鎖骨處的創(chuàng)可貼。林小滿突然發(fā)現(xiàn)，他右耳垂有個極小的耳洞，閃著微弱的銀光。
“怎么來了？“江逸啞著嗓子抓過外套。
“送粥?！傲中M掀開保溫桶，海鮮粥的香氣漫出來，“你胃不好，不能總吃泡面?！?p> 江逸舀粥的手頓了頓。粥里蝦仁剔了蝦線，瑤柱撕成細絲，切得碎碎的西藍花浮在米油里。他想起昨夜林小滿問他“最想吃什么“，自己隨口答的“小時候生病喝的海鮮粥“。
“五點就起來熬？“他盯著她眼下淡青。
“反正是暑假......“林小滿話音未落，江逸突然拽過她的手腕。指尖觸到燙傷的水泡，是熬粥時被蒸汽熏的。
值班室忽然靜得能聽見舊空調(diào)的滴水聲。江逸翻出醫(yī)藥箱，拆棉簽的動作比打架還兇。林小滿看著他把創(chuàng)可貼剪成心形貼在傷口，終于沒忍住笑出聲。
玻璃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穿花襯衫的男人叼著牙簽：“阿逸，虎哥說今天該交利息了?！?p> 江逸瞬間繃緊脊背，把林小滿往身后擋：“不是說好月底？“
“提前了。“男人斜眼打量林小滿，“呦，帶著小女朋友逃債？“
林小滿感覺江逸的手在發(fā)抖。那是種不同于打架時的顫抖，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困獸。她突然握住他的手，冰涼的手指鉆進他掌心：“要多少？“
所有人都愣住了。江逸猛地轉(zhuǎn)頭，看見少女從書包里掏出存錢罐——粉色的小豬存錢罐，貼著幼稚的星星貼紙。嘩啦啦倒出來的全是零錢，五塊十塊裹著糖紙，最大面額是過年留下的百元新鈔。
“這里有三千七?！八曇羟辶粒笆Ｏ碌奈覀兪罴俳Y(jié)束前......“
“小滿！“江逸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男人嗤笑著抓起錢離開時，折疊床被江逸踹出刺耳的摩擦聲。
“為什么？“他眼底泛著血絲，“這不是你攢的留學(xué)費嗎？“
林小滿撫過他攥緊的拳頭：“你比留學(xué)重要?！八龘炱饾L落在地的薄荷草，“我們不是約定好要一起考去海邊城市？“
江逸突然把她按進懷里。存錢罐的碎片硌在兩人之間，他哽咽的聲音落在她頸側(cè)：“那些錢...是你每天放學(xué)去便利店打工，給小雨治病省下的......“
蟬鳴撕開盛夏的帷幕。林小滿數(shù)著他心跳的間隙，忽然感覺鎖骨一涼。江逸顫抖的手指系上銀鏈，墜子是只抱著草莓的陶瓷小熊，在晨光里晃啊晃。
“去年在夜市看到的，“他耳尖通紅，“當(dāng)時覺得像你?！?p> 玻璃門外，晨跑的老人們好奇張望這對擁抱的少年。誰都沒注意到蘇晴站在街角，手機鏡頭對準了他們。她涂著丹蔻的手指在發(fā)送鍵上停留許久，最終調(diào)轉(zhuǎn)方向拍下高利貸男人離開的背影。
三天后的深夜，林小滿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江逸渾身濕透站在門口，手里攥著撕碎的信紙。閃電劃破天際的剎那，她看清紙上印著父親賭場被抓的新聞，以及自己轉(zhuǎn)學(xué)申請表上被紅筆圈出的“緊急聯(lián)系人“——赫然寫著江逸的名字。
暴雨傾盆而下，江逸的聲音支離破碎：“你早就知道...知道我爸是害你父親入獄的......“
林小滿伸手接住他砸過來的信封，紙角劃破掌心。十四歲那年她在法庭見過的少年側(cè)臉，與此刻雨中蒼白的臉重疊。原來命運早埋下倒刺，他們越靠近就越鮮血淋漓。
“接近我是為了報復(fù)？“江逸退后撞翻玄關(guān)的傘架，“像我媽當(dāng)年那樣，拿到證據(jù)就......“
雷聲吞沒了未盡的話語。林小滿望著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周幫他補校服時，在夾層里發(fā)現(xiàn)的安眠藥。小熊項鏈貼著心口發(fā)燙，她抓起傘沖進暴雨，卻在下個街口看見警車刺目的紅藍燈。
蘇晴舉著手機從警車后走出，屏幕上是江逸在游戲廳打工的照片：“舉報老板雇傭未成年人——你說老板會不會被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