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把仕扶進汽車的后座，然后一起坐下，同時不忘檢查一下座位前的儲物格里有沒有酒瓶之類的東西。仕輕咳一聲，說：“有，也在前面?！?p> 艾微笑不語，略靠向仕。
幻把輪椅折疊好，放進了后備箱，然后坐進駕駛位，發(fā)動引擎。
車內(nèi)的酒味已經(jīng)很淡了，但仕仍能敏感地嗅出。這樣也能讓他有一絲神清氣爽。
幻打開了電臺，懷舊JAZZ頻道了播放著Lisa
Ekdahl的《sing》。道路兩邊的景物踩著悠揚的節(jié)拍快步倒退。車內(nèi)除了伴著唦唦雜音的歌聲，再沒有別的聲響。
沒有開空調(diào)，陽光曬得暖洋洋?；糜喙馔ㄟ^后視鏡看著仕。仕似乎察覺到了，回以淡笑。艾用手指不停卷繞著仕手臂繃帶上脫線出來的白色細絲，津津有味。
這是三個人都喜歡的氣氛。
車子駛進了城區(qū)，到處都是一派節(jié)日的氣象。路燈之間拉著鑲有燈柱的彩幅，商店的櫥窗上貼著各異醒目的折扣廣告。行人絡(luò)繹，一個父親肩上扛著小顆圣誕樹大步流星，可愛的小女兒跟在后面興奮地跑跳著，留下母親一個人在后面抱怨著。兩個女大學生挽著手瀏覽一路的櫥窗，有說有笑，突然在一家首飾小店門口停下，向老遠外兩個手拎臂夾著大包小包舉步維艱的男生招手呼喊。男生應(yīng)聲而奔來，其中一個手一松，東西掉了一地。另一個也只好停下來，幫助自己同病相憐的兄弟。一家玩具店的門口，老爺爺正在拽自己那抱著門把手不放的寶貝孫子。八九個橫穿馬路的中學生被巡邏的中年警察逮個正著。他們?nèi)鐾染团埽簿飞先?，帽子被風帶落在地，露出了禿頂?shù)哪X袋，兩側(cè)稀松地發(fā)絲飛揚起來，一副憨態(tài)，引來回望的學生們一陣哄笑。
幻羨慕地看著沿路發(fā)生的一切。這些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無論大小、好壞，在她的眼里顯得格外美好。這世界即使變得再糟糕，也會有可愛動人的地方。這些地方，便是幻他們守護著的大家園。
幻并無目的地放慢了車速，在這個到處留下了足跡但依然不熟識的城市里閑逛，心情悠然。仕也不覺得疲憊，窩坐著，很舒適。艾一路收覽風光，時不時回看仕。
不知不覺他們竟來到了江邊。
寬闊而湍流的SkyRiver仿佛是時代的分割點，把太極都一分為二。江水清澈，空無一物的江面在日輝下波光盡顯。出于對水質(zhì)的保護，船運早已被禁止，游輪也是鮮有。
在不遠處，便是江上最大也最著名的ForerunnerBridge。作為新城區(qū)初建時最重要的工程項目，它歷時20年才完成，至今已經(jīng)有150年的歷史。它的雄偉是不可比擬的，后世的建筑師、藝術(shù)家無不稱道于當時的大橋設(shè)計者那卓越的想象力和偉大的預見性。4層螺旋式相連的復合路面，讓橋身堅固無比。三層32車道汽車路面，1層軌道路面。即使是面對現(xiàn)今沉重的交通壓力，也是游刃有余。遺憾的是，大橋的設(shè)計者從未公開過自己的身份。最了解內(nèi)情的人也只是知道設(shè)計出自神秘財團SH－EAI。
幻和仕每次在橋上經(jīng)過，都會有種無與倫比的奇妙感覺。
“那里可好？”幻停下車，手指向一家半懸于江沿，名叫LaVieEnRose的餐廳。
“嗯”艾應(yīng)聲。
“那找地方停車吧?！笔诉€沒開口，幻就決定道。
不過仕也并不打算反對。
停好車，幻又從后備箱拿去輪椅，撐開。艾下車，從另一側(cè)打開門，把仕扶出。
餐廳是外面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沒有刷上顏色，以木面本身的文理示人。推開門，里面意外得寬敞，也和外面一樣，地面、墻壁、頂部都是本色木面。用完整的整木作為橫梁和立柱，星布著銀色金屬燈罩的懸燈。墻上用舊唱片、CD封面和電影海報裝飾。有WayneShorter的《Adam‘sApple》，CannonballAdderley的《SomethingElse》，BillieHoliday的《GloomySunday》，TheGodfather,PulpFiction,12AngryMen,TheSilenceoftheLambs,TheGreenMile......充滿了懷舊的氣息。只有正對江面的一側(cè)是全部的透明玻璃。這讓整個室內(nèi)采光極佳。
時間是下午2點，餐廳里此刻空無一人，老板對這時來到的美女加傷員的組合十分好奇，迎上來攀談，但似乎三個人都沒有與其閑聊的意思。老板把三人送坐入靠窗的位子后，放上點單簿，便知趣地回了自己的小吧臺。
仕望著窗外的ForerunnerBridge，艾一旁翻看點單簿，幻在仕的對坐，很直接地拖著下巴看著仕。
“請問要點些什么？”這次換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來?？粗齻€客人都不說話，女服務(wù)生又說：“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做些推薦?！?p> 三人還是不開口，姿勢也沒有改變。女孩心里抱怨：來這里的客人各個古怪,但今天的也太......特別是那個看著點單還不說話的，到底想什么呢！還吃不吃??！
“今天的小羊排不錯哦！”女孩自顧推薦。
“那來三份！”艾抬頭微笑道。
艾的笑容讓同為女人的服務(wù)生都有些癡醉，這難道是哪個明星？但完全沒有印象啊！再仔細看看幻和仕，哪個都是生得讓人無話可說的美好，女服務(wù)生心里更相信了。既然是這樣，那么有些古怪也就是可以原諒了。
“兩份，再來一份蔬果沙拉?！被猛蝗徽f道。
仕面無表情地輕咳，以抗議不公正的待遇。
“對了，醫(yī)生有說不能吃肉?！卑@才想起。
“需要什么飲料呢？”服務(wù)生的語氣變地柔和許多。
“ABSOLUTVODKA！”仕蓄勢而發(fā)，他就等著這一刻了。
“三杯葡萄藍莓汁?！卑K于在發(fā)揮出了點單簿的作用。
“兩份小羊排，一份蔬果沙拉，三杯葡萄藍莓汁，沒錯吧？”服務(wù)生重復道，非?；垩鄣乜闯鲞@里仕是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的。
“再來一杯VODKA吧?！卑a充道。
仕看向艾，心情比艾第一次吻他嘴時還要激動。臉上頓時有了生機。
幻也看向艾，目光充滿質(zhì)疑。
“讓他聞聞味?！卑坡曊f。
幻恍然明白過來，忍不住笑起來。
仕當然也明白了。這是溫柔的懲罰，對于自己住院期間的劣跡斑斑。他于是收回激動，繼續(xù)保持沉默。
幻和艾相望，各自佩服對方能受得了這么寡言的人。
飲料馬上就送了過來，還有一杯半滿的VODKA。
仕一臉嚴肅地用自己那已經(jīng)可以輕微活動的手伸向酒杯。嘴里已經(jīng)在不斷地咽口水。直到他抓到杯子，艾和幻都只作看不見一般地未予阻止。隨著酒的香味愈近愈濃，仕心跳也跟著加速，抓著杯子的手已經(jīng)激動地微顫。杯子離嘴越來越近，仕緊張地看了看幻和艾，她們竟沒有任何反應(yīng)也不看著自己。仕絲毫不敢慶幸，動作加快。
就當嘴唇和酒面相觸的一刻，仕突然停了下來，依依不舍地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然后長舒一口氣。但還是用舌頭抿了抿和酒相觸過的上唇。
艾伸手輕輕地握住了仕的手?；没剡^頭來繼續(xù)看著仕，目光溫柔。
三個人依然誰都不說話，但都沒有感到尷尬或是沉悶。渾然一體般地默契。
一會后，餐碟端了上來。仕看著自己面前的色拉，皺起了眉頭。猶豫了半天都沒有抓起叉子。
于是，幻和仕一邊自己吃，一邊抽出空來喂仕吃。
“這個習慣可不好！”幻說道。
“下不為例?！卑补首鲊绤枴?p> 仕這會倒是想開口辯解什么了，但被色拉堵得滿滿的，發(fā)不出聲。剛咽下去，又一叉子塞了過來。
餐廳的老板看著這一幕，有感而生，更覺得三人有趣。拿出速成片的相機，又跑了過來，要求給他們拍照留念。
艾和幻沒有這下推辭，仕的意見依舊被忽略。
于是咔嚓兩下，老板把一張遞給了艾，一張自己留著紀念。
“幻，給你?！卑严嗥f給了幻。
“為什么？”幻不解的問道。
“你保管比較好。”艾并不解釋地說道。
幻看了一眼照片：
午后的陽光透過明亮玻璃窗投射在桌面，
古典英式風格的餐具被美妙地呈現(xiàn)。
三人擠坐一排，
咖啡格子西褲、V字領(lǐng)黑色粗毛衣的幻在最外，她一手摟著艾，一手搭在座背上，略掛笑容；
米色高領(lǐng)毛衣、青綠色牛仔褲的艾在中間，一手發(fā)在桌上，一手牽著幻摟過來的手，頭側(cè)傾向仕，笑容恬淡；
仕在靠窗的最里面，粘著色拉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目光溫和。
幻于是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夾進了手包里。
......
從餐廳出來后，三人沿著江岸的欄桿信步向停車處。
幻突然接到了電話。
仕不知道電話內(nèi)容是什么，但幻已經(jīng)在他的身后緊緊摟住了他，十分用力。然后幻開始抽泣。他立即意識到一定是發(fā)生了可怕的事。
“首都分部沒有了！”幻無力地悲訴。
仕伸起手，有些吃力地撫摸著幻的長發(fā)。自己則有些依賴一般地看向艾。
艾在仕的身前，半蹲下來，頭靠在仕放在腿上的手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