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刻,一架頗顯華麗的馬車行在定鼎門大街上,左右圍著四五個騎士,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的過了洛水三橋,卻未入端門,而是向西側行去,過了右掖門又轉(zhuǎn)道向北,直到了麗景門前方才停下。
那馬車里坐著一矮胖男子,右臉頰上長著一顆碩大的黑痣,卻是那郭威無疑。他見馬車停駐不前,不耐煩的撩了車簾子探頭問道:“怎么回事,磨嘰什么呢!”
趕車的是個瘦高個,聞言回道:“守門的是新來的兵卒子,不懂規(guī)矩,說是要查驗一番!”
“我們推事院的車馬何時需要查驗了?”郭威皺眉喝道,“休要理會他們,趕緊進去!”
那新來的兵士見他們?nèi)绱藝虖?,頗為不忿,便要執(zhí)矛上前,卻聽那瘦高個道:“我們推事院正在辦大案,休要阻攔,否則后果自負!”
那旁邊的老兵聽了眉頭一跳,心道不知哪位官員要倒霉了。他見那新兵卒子不聽警告,連忙將他勸住,以免他惹禍上身,還連帶他們跟著一起遭殃。
馬車入了推事院,行到了一處刑房外。郭威一聲令下,幾個手下便將車中不省人事的一男一女押進了刑房內(nèi)。
卻說王三娘子知道王二郎被來俊臣的走狗抓走后,當真是又驚又怒又害怕,可就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便依鄭瑞所言,快馬加鞭的趕回家中,向父兄求救。
而鄭瑞則朝著皇城方向追去,果然在天津橋頭發(fā)現(xiàn)了郭威等人的蹤跡,見他們大搖大擺的向皇城而去,鄭瑞心中也是焦急。那皇城守衛(wèi)森嚴,便是要過那天津橋處的查驗也要是官員宮人才成,普通百姓哪里有這等資格。
鄭瑞站在橋南望著那巍峨皇城,不免生出了望洋興嘆之感,方直此時他才真正明白這權勢所代表的含義。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眼下別無他法,他也只有為王三娘提供些線索、提個醒罷。于是他從小販那里順手取了塊白帕子,指尖沾著胭脂寫下了麗景門三個血紅大字,又招了個小乞兒,使了些錢財讓他前去王府遞消息。
徘徊在天津橋頭,望著近在咫尺又高不可攀的紅墻,鄭瑞心中很是不甘。
那麗景門如今都被人戲稱為“例竟門”了,朝中百官都聞之喪膽,可見那來俊臣等人的手段是何等殘酷,怕是救晚了便只有收尸的份!
這幾年他勤練武藝,雖是為自保,卻不想白白浪費了這身本事,若是能扶危濟困、行俠仗義一番,倒也不枉費了這多年心血,更何況那王二郎是三娘的兄弟,也是自己相熟的朋友,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慘禍發(fā)生,又如何忍心!
正當鄭瑞焦灼不安之時,忽然聽到一聲特別的叫賣,不在其聲而在其言。鄭瑞向那叫賣的小販看去,只見對方作農(nóng)人裝扮,操著吳越地區(qū)的方言。這幾年鄭瑞也算是走南闖北,特別是江南一帶都是游走過的,對這吳儂軟語倒是熟悉的很。忽然間腦中靈光一現(xiàn),鄭瑞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他想到辦法了!
咱們話分兩頭,卻說那郭威,他正得意洋洋的翹著二郎腿坐在胡登上,欣賞著如落湯雞似得王二郎。只見那王二郎被捆在刑架上,一身華服已被剝了去,上身赤裸,只剩下身一條綢褲。
“喂,王家小子,可清醒了沒?”郭威笑瞇瞇的看著還有些分不清楚情況的王二郎,很是愉悅的道。
王二郎甩了甩臉上的水漬,使勁眨了眨眼睛,看清是那矮胖子郭威,立時怒道:“你這胖子,想要干什么?!”
“呦呵,還敢沖大爺我吼,我看你是架沒打夠,力氣沒使完!”郭威道,“阿大,先賞他幾鞭子,給大爺我出出氣!”
阿大領命應是,抄起皮鞭一抬手就給了兩鞭子,只見王二郎身上立馬顯出了兩道清晰的鞭痕,紅腫泛紫。那王二郎咬牙忍痛竟是一聲未吭。
“還挺能忍,阿大再給他十鞭!”郭威最是看不慣裝硬氣的。
那阿大又揚起鞭子打?qū)⑾氯?,一時間刑房中只余鞭子呼嘯之音,那鞭子抽打肉體之聲聽得人心中測測然。王二郎鼻翼咻咻的拼命吸著氣,牙關緊咬著,腮幫子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卻始終未吭一聲。當十鞭打完時,他還挑釁的盯了那郭威一眼,只氣得他從胡登上跳將起來,奪過鞭子又狠狠的抽在王二郎身上。
“二郎!”
卻說那一同被綁來的蘇柳娘此時被扔在刑房一角,當那阿大二度揮鞭抽打王二郎時,她便醒了過來,眼見此地百十樣刑具環(huán)布左右,件件都是血跡斑斑,周圍又陰森可怖,仿似入了陰間地獄一般,竟一時間嚇住了。又見那王二郎皮開肉綻的掛在刑架上,那矮胖子卻不肯放過,生生又抽打起來,只見那好好地皮肉已是面目全非。
蘇柳娘終是忍不住哭喊了起來,她嘶聲喊道,“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那王二郎犯了倔脾氣硬是抗下了那郭威幾鞭子,又聽蘇柳娘喚他,便轉(zhuǎn)頭去看,見她竟是為了自己嘶聲哭喊,心里卻高興了起來,他想對蘇柳娘說自己沒事,哪知一張嘴卻噴出一口血來,之后便沒了意識。
郭威正打的興起,沒想到這王二郎先暈了過去,頓覺掃興。便吩咐左右道:“把他給我弄醒!”又聽蘇柳娘在一旁又哭又叫很是聒噪,皺眉道:“把這小娼婦的嘴堵上!”
一桶涼水潑下,王二郎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疲憊的雙眸再次睜開,他見蘇柳娘被堵住了嘴捆在一旁,淚眼朦朧的看著自己,心頭一軟,努力扯了扯嘴角對她笑笑,算是安撫。
郭威用鞭梢拍了拍王二郎的臉,嘿笑道:“這都入了大牢了,還想著美人吶!”
王二郎掀了下眼皮,哼道:“你他娘是哪根蔥,憑什么抓老子進大牢?!”
聞言,郭威又怒了,他一巴掌扇在王二郎臉上,喝道:“你他娘是犯了王法!謀逆!你懂么?”
“謀逆?!”王二郎納罕的瞅了那郭威一眼,嗤笑道,“你且拿出證據(jù)來我看看!”
“我郭某人要定人罪,何須證據(jù)?我說你是你便是!”
“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王法是你家定的?那皇帝陛下是不是你想抓便抓了?”
“好啊,你這臭小子,竟敢污言辱罵陛下,還想捉拿陛下,你不是謀反誰是?!此等大逆不道之徒,罪該當斬!”郭威又對左右道,“你們還不將這犯人的供詞記下來!”
王二郎目瞪口呆的看那郭威給自己定罪,當真是長了大見識,他氣急敗壞道:“你個死胖子無賴!長得什么耳朵!”
“郭某人的耳朵靈敏著呢!”郭威復又坐回了胡登上,笑道,“你繼續(xù),說說還有哪些同伙黨羽?”
王二郎氣得不行,連連怒罵道:“你這狗奴,你他娘的才謀反,我王家?guī)状嘶?,都是忠于朝廷,為朝廷鞠躬盡瘁的大忠臣,哪里來的黨羽!”
“看來你是鞭子還沒吃夠!”郭威道,“阿大,沾了鹽水再打!若是還不招,郭大爺再讓你嘗嘗十八般刑具!”
所謂傷口上撒鹽,便是屬于此種情況。只見那阿大一鞭子下去,王二郎頓時覺得那些已然麻木的傷口又活泛了起來,鹽水一點點滲進皮肉里,讓那疼痛感瞬間增強了十倍。王二郎咬破了嘴唇,終是沒能仍住,嘶心裂肺的叫喊了起來。那郭威終于看到王二郎破功了,他不禁搖頭晃腦了一番,似乎很是享受王二郎的慘叫聲。
蘇柳娘見那王二郎這般凄慘模樣,想沖過去救他卻是行動受制,想要喊叫怒罵卻是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看著,淚如雨下。
郭威聽到了動靜抬眼看向那蘇柳娘,卻見這女子身段窈窕,一張臉蛋梨花帶雨,當真是可人的很,不禁動起了花花心思。他起身靠近蘇柳娘,伸手摸了一把那張俏臉,嘖聲道:“這小模樣真是惹人疼的很,你若跟了郭大爺,我就賞那小子一個全尸,如何?”
那蘇柳娘見他靠近立時往后瑟縮了一下,又聽得此言,心中更是羞憤,想來這幫人是打定主意要害死王二郎的,可惜她一弱女子卻是無能相救,反倒落個被凌辱的下場。
王二郎疼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耳朵嗡嗡作響,本已有些神志不清,不巧那郭威的聲音卻傳入了他的耳朵里,他聽到此話立時又強撐著清醒了過來,沖著郭威啞聲喊道:“你別碰她!……我……我全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