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里,闃寂的宮殿偶爾傳出幾聲沉悶的咳嗽聲。
藍衣侍官低著頭急匆匆地進殿,一個不查撞到了從內而出的彩衣宮女,見是殿下手下使喚的江侍官,宮女忙拂衣行禮。
“見過江大人”。
江大人形色匆匆,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緊跟著便抬步跨入殿門。
繞過幾個屏風隔斷,終于進到內室。
內室拉著窗簾,昏昏暗暗的,身著黃色內衣的少年依靠在床頭,似在閉目養(yǎng)神,間或幾聲壓不住的咳嗽從胸膛間溢出。
“殿下”。
江大人見到如此羸弱的少年,心中微微一酸,忙上前低聲輕喚。
“找到姐姐了?”少年睜眼坐正身體,問道,見此人形色匆匆,便又緊跟著問道:“你如此慌張,是姐姐怎么了嗎?”
江大人斟酌了下言辭,這才回道:“已經(jīng)找到了那姑娘的落腳之地,只是……”說著頓了頓,十分不好意思提自己這么晚才回宮稟報是因為聽戲聽得精彩而忘了。
不過想到那些激憤的人群,江大人又忘了這點不好意思,說道:“姑娘,怕是闖了大禍了?!?p> 接著便把上午發(fā)生的事,一一說明,尤其將一曲木蘭講得極為細致。
云潤不發(fā)一言地靜靜聽著,從江侍官的一言一語中,拼湊出那個絕美靈動的女子。不待江侍官講完,云潤便知道,姐姐這次真的是闖禍了。
父皇是什么樣的人,他心中清楚的很。
嘉帝比以往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要看重權利。與其說那女子死于違了太祖之令,不如說她死于嘉帝專集皇權的野心。
而對于他,面貌上便像了太祖八成的七皇子,若非是明知自己身體的不好活不過雙十之年,父皇恐怕早就不能容忍了。
云潤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江侍官也不敢枉自出聲。伺候了七皇子幾年,他也算明白了這位的性情。說他淡然,那是真沒有對什么東西感興趣過??扇羰沁@位想要的在乎的,卻又是非得到不可的。
兩日前,七皇子在紫韻香行遇到那女子,眼神可是瞬間亮的灼人,所以對于七皇子讓他帶人尋找那女子的住處,他是一點都不驚訝。
卻沒想到,那女子一出了香行,竟似泥牛入海,讓他遍尋不著,直至今日才找到,而自己和幾個出去找人的小子卻又因為聽戲耽誤了事。
寂靜的空間突然被少年的聲音打破。
“更衣”,他一邊下床一邊吩咐。
只是還未及站起身,一陣洶涌的無法壓制的咳嗽聲從胸膛涌出。
“殿下!”江侍官連忙上前扶住,又抬頭向外喊道:“來人?!?p> 殿外宮女同樣擔憂應聲,云潤再次吩咐:“無妨,更衣?!?p> 轟隆的雷聲便在這時遮蓋了殿內所有的聲音,足有幾息,雷聲才滾滾而過,伴隨著威嚴的兩個字遠去。
云潤臉無變色,走到已經(jīng)顫顫不能反應的宮女面前,從她手中拿過衣服自己穿了起來。
江侍官聲音顫抖地喊了聲殿下,話語斷續(xù)道:“這是天罰嗎?”心中卻極力搜索,這是誰做了讓天都震怒的虧心事了。剛剛南肆中,群情激憤的人群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江侍官一個機靈跪了下來。
頓時殿內呆傻的人跪了一地。
云潤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系好紐扣,勾唇道:“出宮?!?p> 什么天罰,與他有何關系?除了姐姐,他活著還為了什么呢?從不懂事的時候,他就隱隱覺得,自己活著,只是為了見一個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江侍官聽了殿下這話,也顧不上什么天罰不天罰了,慌忙道:“可是殿下,您這身體還未好,出去一趟只怕會更嚴重。”
云潤知他好心,卻不耐煩聽,整了整衣衫,便抬步走了。
江侍官連忙爬起來,急急忙忙的也跟了出去。
云潤到了大街上時,聚集在刑場的人群已經(jīng)散了,街上滿是關于此次天雷震刑場的議論。他走著聽著,有些蒼白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若天雷震在刑場,警示那女人不該斬,那么下旨斬立決的父皇,不就是被警示的人嗎?為了統(tǒng)治,那女人必會被釋放,甚而是封賞。
但是被挑戰(zhàn)了權威的父皇,被上天威震弄得顏面盡失的父皇,聚集的怒火會像誰發(fā)泄呢?
姐姐,用木蘭曲激起群情的姐姐!
云潤想著,腳下步伐越來越快,短促的嗽聲不斷從喉間溢出。
“公子,您慢點,前面有個茶館,喝口茶潤潤嗓子再走?!苯坦僭谂院蟛环判牡卣f著。
云潤絲毫不理會,心中一邊想著如何才能讓姐姐安全,一邊腳步不停地向梨坊而去。
到了江侍官口中落英班的所在,云潤還未進門,便清晰地聽到里面有個聲音說道:“……曾祖曾給后輩留下遺言,讓轉告姑娘,他在一百四十二年前的欸水河畔等著您,請您一定要先去找他?!?p> 映煙聽到此處,忍不住撲哧笑了。難道過去的洛凌以為她想去哪塊時空就去哪塊時啊,竟然留了這么個遺言。
雖是這么想,心中卻有種別樣的感覺。
這個洛承昭今日如此鄭重其事的過來拜訪,且拿來了一張明明白白畫了自己的畫卷,更坦誠了見到自己的當日便猜到她的身份,映煙幾乎可以想象,為了讓后輩能謹記這條遺言,并相信如此離奇的事,洛凌是如何叮囑后輩的。
她點了點頭,說道:“好啊,如果可以……”
話被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少年著急地推門喊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