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驚覺

　　我們終于到了映秀，不過再向內(nèi)走的話，已經(jīng)完全不現(xiàn)實。我們只好停下腳步，做最后的努力。隊員們?nèi)肯铝塑?，只有我和胖子在車?yán)?，?dāng)然還有駕駛室里的李叔。由于采訪已經(jīng)接近尾聲，我拿出筆記本電腦，開始記錄這幾天的事。一張張的選擇圖片，插入到文字中。胖子似乎沒有了戰(zhàn)斗力，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我不停的敲著鍵盤，一旦開始工作，幾乎就完全停不下來，腦子里什么也沒想，全是地震的事。不知不覺，已經(jīng)接近中午吃飯的時間。負(fù)責(zé)伙食的大爺一直不得閑，忙個不停。今天他看大家心情好，于是拿出了珍藏了4天的番茄和雞蛋，決定做一個國菜。胖子跑過去幫忙，而李叔則繼續(xù)在車?yán)锩嫠X。我也休息了一下，拿著相機想去拍些照片。胖子卻把我攔了下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么?！?p>　　“你不是答應(yīng)了電話那邊，6個小時要叫醒她嗎？”

　　原來胖子聽到了我和那個‘寶寶’的對話，可能是鈴聲大，把他吵醒了。

　　“我一聽你就不是在和你家那口子聊天，語氣不對，聲音太嫩了。”

　　確實是這樣，我在與不熟的女性說話時，都會自動的發(fā)動一些奇怪的技能，可能就是為了給人家留下個好印象。

　　“你自己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

　　我看了看表，已經(jīng)12點半。

　　“你怎么比我還操心？”

　　“因為我覺得不太對……”

　　“哪里不對？”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正常?！?p>　　“你這等于沒說……”

　　我開始沒拿這事當(dāng)回事，所以沒有太上心，但是過了這么長時間還沒打電話，我也確實過分了。明明想扮演她的男朋友……

　　我拿出了電話，準(zhǔn)備開機。胖子在一邊斜眼看著我：“瓶子，我琢磨著，你還是把這手機扔了吧?！?p>　　“為什么？”

　　“我知道你想救人，但是你恐怕做不到。萬一你沒救得了機主，你會難過嗎？”

　　“我在撿到這個手機的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認(rèn)為機主可能已經(jīng)去世了，所以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蔽疫`心的說著，其實我還是覺得很有希望，因為電話還有電。至少14日的那場大雨并沒有澆壞這臺機器，也就證明，14號之前，這個機器的機主一定還在使用著。

　　”準(zhǔn)備好了嗎？“

　　”嗯，好了。“

　　說著，我開了機，可是剛開機，‘寶寶’的電話又主動的打了過來。這么快的反應(yīng)，只能證明她一直沒有停歇的給我打電話。

　　“你在睡嗎？”

　　“沒，醒了一陣子了。抱歉沒有叫你，想讓你多睡一會?！?p>　　“你嚇?biāo)牢伊耍趺唇o你打電話你都不接，我還怕你電話是不是沒電了。。。你不能這樣，這樣不公平。。?！?p>　　“沒事，你看，我本來就比你強壯，所以身體自然也比你好。多睡少睡對我沒影響的?！?p>　　我說著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廢話，但是我知道，情侶之間，即使是廢話也會覺得好聽。不過說到睡眠，我確實睡與不睡沒有實質(zhì)的區(qū)別。

　　“我電話快沒電了，不知道還能撐多久。。?！?p>　　“不能充電嗎？”

　　“。。。不能，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為什么這么問？”

　　她停頓了幾秒，難道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心里沒了底氣，生怕她知道我的真相。

　　“嗯，沒什么。你沒事就好。。。我還有一塊備用電池?！?p>　　是不是沒有充電器？需要使用萬能充之類的東西才能充電？我腦子里的問號越來越多。。。

　　”我這就換電池哦，我睡得足夠了，你睡吧。我換電池了哦，一會給你打。“說著，那邊的女孩就撂下了電話。

　　大白天的，怎么睡啊，不過她說話的聲音很微弱，好像還有很強的回音，我開始描繪那個女孩所處的環(huán)境。不過由于長時間的失眠和旅途的勞累，我的腦子像斷了線似得，無法拼湊出任何可能或相關(guān)的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隱藏的非常巧妙，似乎還不想讓我抓住它的尾巴。我不知道她換電池要多久，所以用對講機讓隊里的人先回來吃飯，并且告訴大家今天有大菜。大家都很高興，陸陸續(xù)續(xù)回來準(zhǔn)備吃午餐。又過了10分鐘，電話還沒打過來。我便開始問我們組的工作進(jìn)度，看來大家都很努力，預(yù)計下午再過1小時左右，就可以收工。

　　我由于胃口不好，只吃了一點，就去等她的電話。她換電池的時間出奇的長，大約換了15分鐘。隨著鈴聲的響起，我接起了電話：

　　“寶寶，換好了嗎？”

　　“嗯，換好了?？墒前堰@里翻的好亂，幸好我還記得放電池的位置，但還是摔了好幾次。。?！?p>　　“怎么那么不小心??？”

　　”嗯，都是我不好。。?！?p>　　”也別這么說。。?！?p>　　她溫柔的聲音很好聽，不過還是聲音太小了。想想她道歉的樣子，真的感覺是一個非常溫暖的女孩。我一定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傷心難過。。。

　　“你的手機電量應(yīng)該不多了，省一點電吧。”

　　“沒關(guān)系，我充電了，用別人的充電器?！?p>　　“呵呵，你真會開玩笑。。。”

　　我也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她知道災(zāi)區(qū)的情況也在情理之中。胖子一直在聽著，不過·他好像在思考什么，表情非常怪異，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而我，則正在逐漸的進(jìn)入角色。。。

　　”寶寶，等地震事件完全結(jié)束后，我們一起去旅行吧。好喜歡秋天的太陽，照在森林里的感覺。”

　　”是啊，你說話要算話哦，你答應(yīng)帶我去看楓葉的，要紅色的哦?！?p>　　”嗯，一定去。我們一起到那座山上去看飄落的楓葉?！?p>　　”你真好。。。呵呵。。。到山頂后，我要你背著我！“

　　”嗯！我還要帶著你在山頂跑一圈。大聲的喊出我愛你！“

　　說完，女孩開始哭了起來，哭的越來越傷心，說話越來越顫抖。

　　”去年我們?nèi)サ哪亲侥氵€記得嗎？我們剛到山頂，看到漫天的楓葉飄落，迎著陽光，感覺所有的光線都是紅色的。真的好美好美。。。不過我們到了山頂之后，看到旁邊那座山上，楓葉更多。所以決定今年要去那座山。。。“

　　我終于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哎？這是什么？眼淚？我也在流淚？

　　”那當(dāng)然，我可不會說話不算?！?p>　　我也開始顫抖，完完全全的進(jìn)入了角色。并且已經(jīng)完全了解了現(xiàn)在的情況。。。

　　她開始哭訴：

　　”還說呢，你為了多賺點錢，去別的城市打工，一去就是半年。。。人家。。。想死你了。。?！?p>　　我用顫抖的聲音繼續(xù)說：

　　”不過我會賺到錢啊，我要給你買大蛋糕吃。你這么瘦，應(yīng)該補一補?！?p>　　“呵呵，我要告訴你個秘密哦?！?p>　　“秘密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吧。”

　　“沒關(guān)系，我只告訴你?！?p>　　“嗯?！?p>　　她停頓了2秒。

　　“我愛你，我今生今世最愛的就是你。如果有來世，我還會愛你哦?！?p>　　她開始哽咽。。。

　　“直到宇宙的終結(jié)，我都會愛你。給你全部的愛，讓你永遠(yuǎn)被我的愛包圍著，永遠(yuǎn)不分開。我要粘著你，走到哪里都會粘著你?！彼^續(xù)哽咽著，深情的說著這海誓山盟的告白。

　　“我也愛你，寶寶?！?p>　　胖子突然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大聲地說：“瓶子！趕快撂下電話！“我已經(jīng)進(jìn)入角色，幾乎已經(jīng)不是自己。。。胖子搶過電話，撂下電話。”瓶子！快醒醒。我有事和你說?！?p>　　我滿臉幸福的抬頭看著胖子。胖子雙手舉著我的臉，說：“雖然只是假設(shè)，但我覺得，這女孩一定也在災(zāi)區(qū)，而且。。。。還沒救出來！”所有人看見這個狀態(tài)，都懵了。胖子一把搶下了手機：

　　“你不能再深入了！這會害了你！”

　　我要去搶回手機，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胖子很固執(zhí)，說什么也不肯給我，于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和他打了一架。我哪是他的對手，很快被他打翻在地。我躺在地上，努力的伸出手，試圖拿到胖子手里的那個手機。胖子看我這個樣子，仍然不肯給我。我用盡最后的力氣，一把把他按在地上。大吼：

　　“我要救她?。。?！”

　　這一句話我用盡了全部氣力喊了出來，應(yīng)該說是嘶吼。胖子剛要掙扎，突然覺得臉上有水滴。仔細(xì)一看，不是雨水……是我的淚水。。。他到現(xiàn)在才明白，我已經(jīng)意識到，這電話牽絆的兩個人都在災(zāi)區(qū)。。。

　　胖子停止了一切動作，任由我拿起手機。我上了車，所有人見狀，全都上了車。我又把電話播了回去，沒人接聽。我開始止不住的流淚，我沒什么沒早點打過去？沒能早點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把她的一切完全的當(dāng)做了我的女朋友，我正在心理描繪著我和我女友在災(zāi)區(qū)的場面。。。她是那么的愛我，總是給我最好的，總是讓我開心。。。我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害怕。不想流淚，但就是止不住。再打電話，還是沒人接。我開始抓狂，用別人的電話給她打，反復(fù)的打。還是沒人接。。。

　　車?yán)锏娜硕急晃覈槈牧?，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想安慰我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做。我這時下了一個指令，這個指令讓我們開始了一次特殊的救援：按原路返回。

　　這時，電話突然通了。

　　“抱歉，我剛才突然斷了……因為我突然好暈……”

　　“你果然應(yīng)該多吃蛋糕，是不是還是太瘦了？”

　　”你才瘦呢，哎，幾天沒吃飯了，你說我要是被救出去，能瘦多少斤？”

　　我捂住話筒，終于忍不住，開始痛哭。

　　“不要……不要再瘦了……”

　　我又一次捂住聽筒，開始深呼吸。李叔看到了這個情況，以能達(dá)到的最快速度往回開車。

　　“寶寶，我還答應(yīng)過你什么？我記不得了，能不能提醒我？”

　　“嗯，我會一直提醒你的。你說要到那山上，和我一起拍照片。還要和我像我們定情時一樣，每人選一棵樹，用秋天的最后一片葉子，寫下一生的承諾。”

　　“好，我答應(yīng)你。還有嗎？“

　　“還有，你說，當(dāng)我們各自收集5片葉子的時候，我們就結(jié)婚！然后用上面寫的10句話寫滿我們家的墻上……不過我們的家似乎沒有了呢……”

　　“沒關(guān)系，我會給你蓋個更好的房子?！?p>　　我突然捂住了話筒，一聲悶哼之后，左邊的鼻孔開始流血……胖子知道，我正在過度用腦，每次這樣做，我就會先從左邊的鼻孔開始出血。加上過度的入戲和激動，我左邊的鼻血很難止住。

　　“寶寶，你現(xiàn)在還好嗎？”

　　“嗯還好，不過我真的好餓……”

　　“能喝點水嗎？”

　　“傻瓜，水在前天就沒有了。還好我存了一盆水，但只能用到前天了。我厲害吧？咳咳……嗓子好干……我們休息一下吧……”

　　“嗯，你再找一找，我記得柜子里，你放電池的地方還有一瓶水?！?p>　　“嗯，我再去找找?！?p>　　“寶寶，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我也要救你。。。咳咳……”

　　我撂下了電話，鼻子的血還是無法止住……我拿起GPS確認(rèn)我們的位置，確認(rèn)好后，試圖拿出我記錄來到災(zāi)區(qū)之后我記錄路線的地圖，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應(yīng)該是丟了。我想起了和胖子的扭打，應(yīng)該就是那時候。一切不該發(fā)生的，這次工作全都發(fā)生了。小妮子想盡辦法給我止血，但是還是有節(jié)奏、頻率的一滴一滴往下流。她只得用脫脂棉給我堵著，不時的更換。

　　“對不起，各位?！?p>　　我終于悄悄集中了精神，抬起頭。用低沉的聲音和隊員們說出我們這次出差最后的任務(wù)。

　　“同樣，我也對不起這個手機中的兩個人。我剛才已經(jīng)把那個女孩想象成我現(xiàn)在還在家工作、上班的女友。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辦法把自己完全的脫離出來?！?p>　　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繼續(xù)說。

　　“我們要開展救援，首先必須得找到他們?！?p>　　“按照你撿到手機的時間。我判斷，我們應(yīng)該能走出20多公里的路程?！崩钍逭f著?！艾F(xiàn)在往回返，預(yù)計2小時的時間?！?p>　　“辛苦了，李叔。。?！蔽矣珠_始向著大伙說。

　　“根據(jù)分析，她們都在這里。女孩應(yīng)該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環(huán)境里，環(huán)境非常黑暗，應(yīng)該是不透光的。沒有患上幽閉恐懼，主要就是有人在和她溝通，而且這個人對她來說應(yīng)該非常重要。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很有可能就是我拿著電話的機主?！?p>　　我喝了一口水，繼續(xù)說到。

　　“我撿到手機的前一刻，這手機的機主，應(yīng)該還活著。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的手機掉在了我撿到手機的地方。。?！?p>　　我這時又流下了淚水:

　　“我很有可能殺了他……”

　　所有人都在震驚，我深呼吸后平復(fù)了心情。繼續(xù)說著我的分析。

　　“那里本來有少量的水，所以她能活到現(xiàn)在。她最后的水源已經(jīng)用了5天，不過就在昨天，應(yīng)該用盡了。。。我讓她找水，是為了給她希望。所以，我們的時間非常緊迫。必須盡快。。?！?p>　　“我們需要盡可能的回憶我撿到手機的位置，大家都要幫我。。。拜托。。。這份愛，是現(xiàn)在紛繁世界和社會中，令人刻骨的愛情。。?！?p>　　“放心吧領(lǐng)導(dǎo)，我們一定努力的完成這次任務(wù)！”

　　隨著我的深呼吸和一聲長嘆，我的鼻血止住了。

　　我心想，幸好有這些隊友的支持，我才能走到現(xiàn)在。

　　這時，我撿到的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