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梓獨自坐在桌前,神情緊繃。
夜色即將籠罩,敞開的窗戶隱約透出最后一點落日的余暉,逐漸暗淡的虹光順著飄搖的窗簾闖進屋內(nèi),映照在一旁的書架上。
“你還不走嗎?”已經(jīng)背好包準備離去的莫云晚又來探了探頭,“梁安那家伙也還沒回來,你們這事兒又有什么新鮮結(jié)果了?”
“就是因為沒有結(jié)果?!鄙坭魈痤^,稍微揉了揉眼睛,緩解長期觀察屏幕眼球的干澀,“找不到線索。再來幾起案子發(fā)現(xiàn)不了兇手,以后的事可就更多了?!?p> “我記得姓梁的說是他去找和韋高馳發(fā)生沖突的第一個現(xiàn)場?!蹦仆泶е肿叩缴坭魃砼?,“他那邊要的時間很長,換平時你應該也出去看看另一邊有沒有什么線索了。怎么,你難道聽信了宋喬雨那家伙的話不成?”
她指代的事情很清楚。
宋喬雨的告誡讓他們的調(diào)查盡量別落單,帶好配槍。因為擔憂那個藏在暗處的兇手會不會沒那么多顧慮對警察下手。
雖然被一開始覺得沒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邵梓直接開了免提告訴了所有人,但這起碼也省了些功夫。相信頗有情商的同事在宋喬雨面前也會禮節(jié)性的假裝一無所知。
而另一邊的線索,也正是之前韋高馳的調(diào)查中另一處特殊的地方。
第二個現(xiàn)場,也就是韋高馳身死的地方。
雖然姓韋的老先生死的利落,但從調(diào)查結(jié)果看來,他開出的車尚且不知所蹤——這個城市的中心停了千千萬萬輛這樣的汽車,而韋高馳本人只是持有駕照,名下事實上并沒有車輛,他的近親同樣名下沒有這樣的一輛灰色的小轎車。
就像大海撈針,第一時間就吩咐派出的輔警一時都沒有找出結(jié)果,說是還在搜查當中。
一進入鏡頭韋高馳就是孤身一人——這也是一開始在時間線上從后往前調(diào)查的時候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歷了這么久那么遠距離的轉(zhuǎn)移。而他沒有進入鏡頭的車可能停在附近的飯館露天停車場,酒店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城市街道旁路邊的停車位,哪個市中心在建的工地附近,甚至已經(jīng)被人開走了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這也不怪他們,畢竟限定的條件實在太少,連車牌號都在調(diào)查后被發(fā)現(xiàn)是偽裝的套牌,就算按著這個線索找要排查的范圍也大的驚人。
“他的話還是聽聽為妙,戰(zhàn)場上下來的人總有些不同尋常的直覺……”邵梓有些心累,“反正就是很玄學的一些東西。你可別詐我了,我確實沒有冒險的想法?!?p> 莫云晚饒有介事的點點頭:“那你還挺聰明?!?p> “明天小劉就回來了,那時候我就解放了?!鄙坭髡Z氣逐漸不太柔和,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拍在桌上,試圖惡毒道,“以后我管他報告怎么想方設法給自己憑空創(chuàng)造一個人和他一起出來,他自個兒去乖乖挨訓吧!”
一開始像是要泄憤似的,但實際上拍下來卻并沒有什么力道,估計是有些心疼桌角的盆栽——只能說邵梓就是邵梓,還真當不了“容嬤嬤”。
莫云晚誠懇的點點頭:“你這么做我還挺贊同的。什么時候打小報告記得提前叫我,我也想看看姓梁的能使出什么招式來給自己開脫出去?!?p> 新來的局長作風很是嚴格,似乎不太好相處,但梁安雖然風格散漫,但對于這種上級的應付向來周到。
換而言之,他是典型的不太恪守所有規(guī)則的支隊長,卻很有一套讓自己不挨罵的理論,堪稱奇跡般的后事處理。
雖然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有作為梁安副手的邵梓幫的忙的影響。比如這次,邵梓既然選擇了在原地待命,最簡單的方式也就是認命似的準備好了把自己的名字寫進調(diào)查記錄中,大概能稍微掩飾一下梁安帶著外人出去調(diào)查的混賬事。
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梁安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但不影響破案率,又因為三支隊本身從建立開始就有些特殊的淵源,梁安也能樂得自在,只把表面功夫做好就萬事大吉。
但新來的局長對一些事暫時還是不知情的,再加上江秋的出現(xiàn)和參與查案增加了許多變數(shù)。正是因為這樣,最近邵梓的幫忙掩飾工作就變得繁忙了許多。
從邵梓的角度,這很傷腦筋。
“你為了他的一時興起傷了這么多腦筋,還真是辛苦你了?!蹦仆韲K嘖有聲,“你可真沒脾氣。這么久,你就一直在這這么呆著?”
“我還是做了點事的。”邵梓動動手點開了幾個資料頁,“韋高馳的家人。我懷疑,他們中間有人知道韋高馳在做的事,或者略微有一些了解。”
韋高馳有一兒一女,但都早已分別成家。
女兒是一個金融公司的高管,兒子現(xiàn)在在一個化工企業(yè)當工程師。
接到父親死亡的消息,兩個人同時都來到了警局辨認了尸體,也哭了一趟。但由于案件的特殊性,他們都在辨認完以后被請回了家中,只是派其中的女兒簽了尸檢同意書。
當然,這種甚至上升為社會性事件的謀殺案件,征得尸檢同意一般也并沒有什么難度。他們的表現(xiàn)也非常正常。
“我們知道,韋高馳曾經(jīng)欠債,由兒女分別付錢幫忙還了一部分的債務。其余部分的債務償還方式并不明確?!鄙坭骶従忛_口,“像之前說的一樣,我去問了他的兩個孩子當時的情況。他們都回復說父親其實只是找他們借五十萬,后來都陸陸續(xù)續(xù)的現(xiàn)金還上了,沒有欠款——也沒有利息。”
“這倒比較正常了,親父子雖然講究人情味,但也要明算賬比較合適,這樣應該算是剛剛好?!蹦仆砻约旱南掳?,贊同的點點頭,“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p> “但奇怪的一點在于,兩個人都沒有對用現(xiàn)金這個方式產(chǎn)生任何疑義?!鄙坭鞑[了瞇眼,“有一點很微妙的事情是,在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甚至不約而同的回答,他們的父親以前就比較喜歡用現(xiàn)金,所以一點都不奇怪?!?p> “確實有這種習慣……你是不是要說‘但是’?”莫云晚轉(zhuǎn)頭,看向邵梓的側(cè)臉。
“沒錯?!鄙坭鲊@了一口氣,“實際上,韋高馳從早年創(chuàng)業(yè)做買賣開始就有了私人賬戶,里面流水不斷,自從二維碼支付普及開始,連買瓶礦泉水的支出都在賬上明明白白,每天的消費記錄能有十幾二十次。年紀不小的他幾乎是這種電子支付方式剛剛出現(xiàn)時的第一批‘客戶’。你要說別人眼中這個人習慣上更喜歡用現(xiàn)金付錢,我確實不太相信。”
“你認為他們因為一些顧慮,刻意隱瞞了這些事?”莫云晚抬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這么替父親掩飾,可能真的知道一些什么,不是嗎?”
“這大概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處理后事’吧。”
邵梓又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