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聯(lián)絡(luò)員裴喜斌
雪還在下。大阪麗人妓館的大門外與庭院里,都有顧工用竹掃把打掃人行道路面上的積雪。在閃爍的燈光中,進進出出的客人多了起來。
在一間專供**接客的單間里,未來由惠頭發(fā)散亂地躺在被子里,柔聲細語地問坐在一邊衣衫不整的裴喜斌道:“你這么著急走嗎?”
裴喜斌抬腕看看手表,有些無奈地嘆口氣,說:“不想走啊,可是有事要去辦理,我會很快回來的?!?p> 裴喜斌心里揣著一件事,就是明天是和“乙支勇士”滿洲分部聯(lián)絡(luò)員接頭的日子,他必須事先到接頭地點看看,熟悉一下環(huán)境。他走出大阪麗人妓館門口,向商業(yè)區(qū)那邊走去。裴喜斌并不知道,龜川尚典帶著一個手下人尾隨著他也走出了妓館。
晚上,將近十點,新京高檔娛樂區(qū)夜生活剛剛開始,那些熱衷于夜生活的各色人等精神頭剛提起來,就像才注射了嗎啡一樣亢奮得很。裴喜斌走進路邊一家叫“夢幻”的咖啡廳,一進去就聽到留聲機正在播放由一位女歌手錄制的日本演歌唱片的旋律,那甜潤綿軟的歌聲在咖啡廳里回蕩??Х葟d里面很暖和,裴喜斌脫去大衣搭在沒人坐的椅背上,又摘下帽子放到座位上,然后環(huán)視了一下這里閑坐的客人,這才坐下。他發(fā)現(xiàn)這里除了留聲機傳出的輕柔的日語歌聲外,沒有雜亂的人聲,喝咖啡的也大多是卿卿我我成雙成對男女。裴喜斌向走過來的女服務(wù)生點了一杯咖啡,邊喝咖啡邊觀察著咖啡廳里的環(huán)境。這時,店外的龜川尚典暗示手下人留在門外接應(yīng),他自己走進夢幻咖啡廳,找了個便于監(jiān)視裴喜斌的位子坐下,向跟過來的女服務(wù)生要了一杯咖啡。
在大阪麗人妓館后院的一間辦公室里,松本敏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雙目微合,屏氣凝神,外人看上去像是在打坐,實際上他是在專注地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松本敏接到東京特高課密電,得知北平特高課負責人中村大雄的線人、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的聯(lián)絡(luò)員裴喜斌將被派往滿洲與反日組織“乙支勇士”接頭的情報時激動不已,終于可以揪住神出鬼沒的“乙支勇士”了!這不啻是一件利好消息,是上天對松本敏在滿洲蟄伏八年辛苦勞作的嘉許。裴喜斌能與松本敏發(fā)生關(guān)系,也完全是因為“乙支勇士”。裴喜斌在北平工作時,他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聯(lián)絡(luò)員的身份被北平特高課外勤組偶然發(fā)現(xiàn),組長中村大雄通過中間人與裴喜斌溝通,最終把裴喜斌發(fā)展為特高課的線人。中村曾寄希望于利用裴喜斌破獲北平的“乙支勇士”組織,但是一直沒有進展。中村大雄也知道這不是著急的事,需要等待時機,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所以,當裴喜斌將被重慶方面調(diào)派到新京執(zhí)行特別任務(wù)時,中村大雄起初并不打算放人,因為裴喜斌是中村大雄幾年來緝拿“乙支勇士”工作所取得的不小成果。后來在東京方面的協(xié)調(diào)下,中村大雄才同意將裴喜斌移交給新京特高課。
松本敏是東京特高課在1933年初制訂的一個代號為“沉睡者”的絕密潛伏計劃組成部分。在這個計劃中,“沉睡者”秘密抵達某地以一種新的身份潛伏下來,通過秘密聯(lián)絡(luò)渠道與東京保持聯(lián)系,隨時準備被總部“喚醒”執(zhí)行新的任務(wù)。這次裴喜斌被在重慶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作為聯(lián)絡(luò)員派往滿洲與“乙支勇士”接頭,恰恰需要身在新京的“沉睡者”松本敏抓住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爭取利用裴喜斌這一寶貴籌碼破獲深藏在滿洲的反日組織“乙支勇士”。東京特高課決定松本敏擔任這次破獲新京“乙支勇士”特別行動組的副組長,而正組長另有人選。
松本敏抬頭看看墻上的鐘,十點整。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開辦公室。剛走出屋門就遇到山口薰,松本敏對她說:“我出去了,一會兒回來。”
山口薰問道:“不要我陪你去嗎?”
“今天不需要了。”
松本敏走出大阪麗人妓館大門,匆匆向夢幻咖啡廳方向走去。在夢幻咖啡廳里,客人明顯多了起來。龜川尚典還是那樣無所事事地喝著咖啡,同時注意著坐在他前邊的裴喜斌。此時,松本敏走進咖啡廳,他掃了一眼營業(yè)廳里的客人,迅速地和龜川尚典對視了一下目光,然后徑直走到裴喜斌獨自坐著的桌前,像個老熟人那樣和裴喜斌打招呼:“晚上好,喜斌君?!?p>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松本敏,裴喜斌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愣怔了片刻,馬上就很自然地笑笑,應(yīng)聲說:“晚上好。”
松本敏問道:“我可以坐下嗎?”
裴喜斌說:“當然,請?!?p> 松本敏不緊不慢地脫下大衣,放在一把空椅子上,再摘下帽子放在大衣上。他剛在座位上坐下,就看見龜川尚典把點了一杯咖啡的錢放在桌山,起身離開了咖啡廳。裴喜斌試探著問松本敏:“如果我沒猜錯,先生是松本副組長吧?”
松本敏一笑,回答道:“你我之間無需客套,就像朋友一樣來往最好,你說呢,喜斌君?”
“那我就失禮了。”
這時,一個女服務(wù)生走過來很客氣地問松本敏:“先生,您喝點什么?”
松本敏指指裴喜斌面前那杯咖啡說:“就這樣吧。”
待女服務(wù)生離開后,松本敏開門見山地問裴喜斌:“明天接頭的事認真考慮過了?”松本敏心里最惦記的事莫過于就是明天晚上裴喜斌和新京“乙支勇士”聯(lián)絡(luò)員接頭的事了。
“是,所有細節(jié)都認真考慮過了。請放心?!?p> “這樣啊,我就放心了。”松本敏說,看著略有些拘謹?shù)呐嵯脖?,他沒有馬上再問什么,而是端起咖啡杯不緊不慢地呷了幾口,這才換了一個話題,“你的住處安頓好了嗎?”
“我住在北國賓館,都安排好了?!?p> “在新京有什么問題就找我?!闭f著話,松本敏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交給松本敏,又特別叮囑了一句,“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記住后燒掉。”
“是?!迸嵯脖蠡卮?,接過紙條,并沒有馬上看。
松本敏四下里看看,然后說:“我先走了。喜斌君再坐一會兒吧?!闭f完,他起身穿上大衣,從口袋里摸出他點的那杯咖啡的錢放到桌子上,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對裴喜斌說,“未來由惠是個挺不錯的姑娘,你要好好待她才是啊。”說罷,他戴上帽子,不緊不慢地走出咖啡廳。
看見松本敏走出咖啡廳,一直守候在門口的龜川尚典立刻靠近松本敏問道:“還要在里留人嗎?”
“不需要了。”松本敏說。
龜川尚典給他的助手做了個手勢,那人立刻轉(zhuǎn)身離開了。松本敏邊走邊對跟在身邊的龜川尚典說:“明晚的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p> 龜川尚典畢恭畢敬地說:“是?!?p> 方才聽松本敏提到未來由惠的名字,裴喜斌嚇了一跳,心想松本敏是怎么知道未來由惠的呢?看來,自己以后的行動一定要格外謹慎了。想著,他打開手里的紙條,看了看寫在上面的電話號碼,隨后用桌子上的火柴點燃紙條,丟進煙灰缸里??粗鵁苫业募垪l,裴喜斌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將咖啡錢放在桌上,起身穿好大衣,戴上帽子,走出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