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兩個女秘書
上午，在新京沒有人踩踏的路面和犄角旮旯的地方，還可以看到前晚落雪的痕跡。但在大部分地方，已經(jīng)尋覓不到丁點積雪了。在滿鐵新京特別本部辦公大樓里，無論是在開放式辦公區(qū)里，還是在樓梯上或樓道里，那些進進出出、上上下下的男女職員每個人都顯得那樣行色匆匆。在這里，你絕對見不到步履平穩(wěn)的人，假如有這樣的人，滿鐵本部的人一定知道他是外人。然而此刻，就正有這樣一個“外人”走進一樓大廳，來到樓梯口。辦公樓里還開著暖氣，他把大衣搭在臂彎上，手里拿著帽子，側著身，貼著樓梯的一側不慌不忙拾級而上，注意給那些趕時間的職員讓路。正巧，金英浩的秘書崔孝利就是一個趕時間的人，從這個“外人”身邊急匆匆地走下樓梯。上下樓梯的職員沒有人注意這個人，就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當然，他不是空氣，是真實存在的，他就是將要和金英浩接頭的裴喜斌。而現(xiàn)在，他是來找滿鐵調(diào)查部毛利榮德次長報到的。
在滿鐵調(diào)查部北方調(diào)查室的室長辦公室里，金英浩處理了幾份文件，當秘書崔孝利敲門走進他的辦公室時，英浩沒等她開口，就把批閱過的幾份文件交給她，說：“請轉(zhuǎn)交山田君吧?！?p> “是?！贝扌⒗舆^文件夾，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小聲說，“室長，剛才聽金谷涼子說，今天又會有新人來報到了，是通過毛利榮德次長的關系進來的。”
“通過毛利次長的關系來這里工作，一點不奇怪啊?！苯鹩⒑瓶粗约哼@個助手說，并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不對頭的。
“涼子說，”崔孝利壓低聲音說，“這個人是從北平過來的，叫裴喜斌?！?p> 這個信息倒是立刻引起了金英浩的警覺。早上上班時，英浩就把“西邊”從北平派來一個聯(lián)絡員的事通知了崔孝利。金英浩思忖，難怪崔孝利會覺得有些緊張呢。他當然知道，這個給崔孝利透露消息的金谷涼子是調(diào)查部毛利榮德次長的秘書，那么，就是說，這消息是可靠的。金英浩問崔孝利：“金谷小姐說沒說這個裴喜斌什么時候報到？”
崔孝利回到道：“說是今天上午?！?p> “你抽時間找她問問裴喜斌報到的情況。”英浩囑咐崔孝利，“注意，要小心行事?！?p> 崔孝利回答道：“請放心?！?p> 金谷涼子向崔孝利通風報信，并不是要得到什么回報，她就是一個愛嚼舌頭的女人，把能向同事透露小道消息當作自己是有別于那些凡夫俗子的“特殊人物”罷了。
滿鐵調(diào)查部分管人力資源的次長毛利榮德是金英浩在早稻田大學時的學長，比英浩年長三歲，倆人私交不錯。毛利是山形縣HG市人，是日本的軍事理論家石原莞爾陸軍中將的同鄉(xiāng)，也是石原莞爾的崇拜者。當毛利榮德得知石原莞爾被東條英機排擠退役回老家后，對沒有才干只知道耍弄權謀的東條英機非常鄙視，私下里常和金英浩嘲諷東條英機。有一次閑聊時毛利告訴英浩，他聽說東條英機竟然懷疑石原莞爾是赤色分子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問道：“谷川君，你說是不是讓人哭笑不得啊？”
金英浩本可以給毛利打個電話就能知道新來人的信息，但這種違背工作原則的好奇心很可能給自己埋下隱患，所以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裴喜斌在走廊找到門牌上寫著“秘書室”的辦公室，敲開門后向女秘書金谷涼子自我介紹說：“我叫裴喜斌，找毛利次長?！?p> 金谷涼子起身說道：“請稍等?！比缓笏p輕敲敲里間辦公室的門，推開門后朝坐在辦公桌后的毛利榮德說，“毛利次長，裴喜斌先生來了?！?p> 毛利榮德的辦公室和他的秘書金谷涼子的辦公室雖然是里外間，但毛利自己的辦公室也開有一個通往走廊的門，進出很方便。正在伏案工作的毛利榮德頭也不抬，也不說話，外人不知道毛利沒反應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秘書金谷涼子知道這就是說“來人可以進來”的意思。金谷涼子對站在她身后的裴喜斌說：“請進?！迸嵯脖笳f了一聲“是”便走進毛利的辦公室。涼子輕輕關上了毛利的門，隨后馬上給崔孝利打了一個電話，小聲對話筒里說：“喂喂，那家伙來啦。”然后又加了一句，“挺帥的呢，嘿嘿?！?p> 崔孝利聽金谷涼子后來加的那句話后忍俊不禁，對涼子說：“不管誰沖你勾勾手指，你都會翹尾巴。大小姐，你矜持一點好不好？”
崔孝利剛說完，就聽話筒里傳來涼子急促的聲音：“呆一會再說。”跟著就“咔”地撂下了話筒。原來，金谷涼子是看到裴喜斌打開毛利榮德辦公室的門走了出來。他來到?jīng)鲎拥霓k公桌前，微笑著鞠了一躬，說：“以后就是同事了，還請金谷小姐多關照?！?p> “啊？”涼子似乎被裴喜斌迷人的笑容捕獲了，愣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啊，請問裴喜斌先生在哪個部門？”
“我到調(diào)查部資料室。毛利次長吩咐，請金谷涼子小姐給資料室開一張《工作調(diào)配通知單》?！闭f著，裴喜斌將拿在手里的幾頁表格遞給涼子，“這是我的簡歷，請您收好?！?p> 涼子接過裴喜斌的簡歷放在一邊，然后迅速填寫好《工作調(diào)配通知單》，起身快步走到毛利辦公室門前，敲敲門后推門走進去，對毛利說：“毛利次長，請簽字?！?p> 毛利看也不看，大筆一揮就把《工作調(diào)配通知單》遞給涼子，隨口說道：“盯住這家伙?！?p> “是?！睕鲎铀斓鼗卮鸬馈?p> 看金谷涼子回答得既默契又堅定，就知道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了。金谷涼子知道，毛利榮德要求她對每一個新來報到的人員都要“盯住”，但是一個涼子哪可能“盯住”成百號人呢？涼子走出毛利的辦公室，把《工作調(diào)配通知單》交給裴喜斌，說：“裴喜斌先生要到工作調(diào)配室辦手續(xù)。稍等，我先通知他們?！睕鲎幽闷痣娫挀芰艘粋€號碼，“喂喂，我是金谷涼子，馬上有人去你們那里報到，請接洽。謝謝?！彼畔码娫?，又對裴喜斌說，“好了，裴喜斌先生可以去辦手續(xù)了。出門左轉(zhuǎn)。請走好?！?p> 裴喜斌的臉上依舊掛著那迷人的笑容，對涼子說：“給金谷小姐添麻煩了，很過意不去呢。不知道金谷小姐下班后是否有時間？我想請金谷小姐喝杯咖啡以表示我的謝意。”
久經(jīng)沙場的涼子哪能輕易上鉤？她心里說：“禿小子，本小姐可不是隨便的人！”但她臉上卻浮現(xiàn)出燦爛的笑容，朝裴喜斌勾勾手指，讓他走進自己，隨即壓低聲音說：“毛利次長下過命令，大樓內(nèi)男女職員凡從事卿卿我我營生者，全部閹割?！?p> 碰了一鼻子灰的裴喜斌趕緊轉(zhuǎn)身離開了涼子的辦公室?？粗浠亩拥呐嵯脖?，涼子捂著嘴，“嗤嗤”笑了。
裴喜斌找到工作調(diào)配室后辦好手續(xù)，在一個調(diào)配室男文員的陪同下來到位于地下一層的資料室。整個地下室?guī)缀醵际琴Y料室的地盤，這里燈光明亮，一排排文件柜頂天立地，閱覽室里非常安靜，只聽得到掀翻書頁的聲音，沒有人語聲。當裴喜斌在那個男文員陪同下走進資料室辦公室時，恰好看到崔孝利正在和資料室室長田中寧永說工作中的事。那個男文員沖崔孝利和田中寧永鞠躬后說：“實在對不起，這位是新來的裴喜斌先生，請您接待?！闭f完，他雙手遞上那張人員調(diào)配通知單。
自己的談話被不懂事的文員打斷，田中寧永很不高興。他掃了那個低著頭的家伙一眼，接過那張通知單。崔孝利和裴喜斌互相看看對方。裴喜斌臉上又浮現(xiàn)出了誘惑人的微笑。崔孝利面無表情地和田中室長說：“那么，田中室長，我再和您聯(lián)系吧?！闭f完，她沖田中微微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
崔孝利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來到金英浩的辦公室門外，敲敲門后就推門進去，快步走到英浩跟前說：“室長，我看到那個裴喜斌了，他被分到資料室工作了。”
“盡可能多了解一下這個裴喜斌的背景情況。”金英浩說，“田中寧永室長也許知道些細節(jié)?！?p> “是?！贝扌⒗卮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