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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月光

第四章 月情(一)

夢里月光 魏寶船 1227 2005-11-22 13:01:00

  在學校高層之間召開的這次會議,做為最底層的學生根本不可能知道詳情,也根本不會知道他們接下來將面臨的情況。當然班里面楊輝和馬軍的這些較量,也很少有人能知道其中的詳情,就拿鄴海來說,只是覺得馬軍最近表現(xiàn)的稍微有些反常而已,其余的也沒有看出什么,更不可能會知道他們倆是為了爭奪班長之位而引發(fā)了明爭暗斗,更不理解一個班的班長何以如此吃香,值得用一年的時間辦理休學來爭取。當上了班長又能怎么樣,不當班長又怎么樣?他只需要把自己的學習搞好,用父親的話來說把書念好,將來畢業(yè)了肯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他才不去想這么多呢?

  但是現(xiàn)實并沒有他所想象的這樣美好。楊輝的挨打在班里尤其是在農村來的學生中間引發(fā)了很大的波動,首先是住同一個宿舍的王斌,非常氣憤的發(fā)表了一番言論,要求宿舍全體同學聯(lián)名到學校保衛(wèi)科去給楊輝討個說法。

  到保衛(wèi)科去給楊輝討個說法的過程既是一次壯舉,也是一次義舉,在王斌的組織下,成員首先從一個宿舍發(fā)展到了幾乎全班全體同學的參與。從最初的只是想給楊輝挨打討個說法,到最后發(fā)表對這個學校不上課只勞動到最后放任自流的不滿情緒。很快就傳遍到整個學校的全體新生,有幾個好事的同學站出來,氣憤的找到班主任,班主任說這是學校里決定的事,他也無能為力。更加激發(fā)了同學們的不滿情緒,組織起一支三四百人的學生隊伍,在教學樓前的廣場上要求校長出來講話。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校長不得不出面組織召開一次全體新生大會。會上任校長語重心長的闡述了學校目前面臨的困境,以及安排新生參加義務勞動的各種好處,并且向同學們保證,國慶節(jié)七天假期一結束,會馬上安排進入正常上課。任校長在講話的結尾說了句經典的話,二十年后的今天,鄴海依然記憶猶新,他說: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xié)力,共同努力,建筑學校的明天一定會更加美好。

  會場里同學們議論紛紛,學校保安和學生會干部在極力維持著秩序,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場新生見面會,這場遲來的新生見面會一結束,學校就開始放假,國慶七天長假,大多數(shù)同學迫不及待的買車票回老家。

  鄴海猶豫再三,最后決定不回去了,留在學校里,盡管留在學校里什么事都沒有,每天還要吃飯,七天的伙食費算下來也有五十多塊,剛好夠回趟老家一個來回的車費,但是他還是決定不回去,不回去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借這幾天的時間出去打打零工,因為他報完名后剩下的兩百元生活費,將近一個月花的只剩下不到一百元了,他清楚家里的情況,不自己想想辦法,國慶節(jié)過完他可能就沒錢吃飯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想法,是想用這幾天放假時間到火車站附近找一找趙紅莉,他記得趙紅莉說她母親就在火車站附近給人擦皮鞋,他很想知道趙紅莉是否找見了她母親,很想見見她。尤其是每天晚上拿出趙紅莉給他的筆記本寫日記時,總感覺趙紅莉就站在他身旁。

  國慶第一天,他早早的就起床了,校園里沒有了廣播的聲音,宿舍里沒有了同學們的吵鬧聲,顯得特別寂靜。同宿舍的其他幾位都回家了,只留下他和前幾天挨了打的楊輝。楊輝從挨打之后成天躺在床上,并不是說他被打的下不了床,他的身體倒沒受多大傷,而他成天躺在床上,耳朵里塞上耳機,翻來覆去在聽一首歌——屠洪剛的《精忠報國》,他把耳機的聲音開到最大,鄴海躺在下鋪都聽的清清楚楚。楊輝平常跟別的同學也不怎么說話,就連王斌組織了一大幫同學到保衛(wèi)科去為他討個說法,他自己都沒去參加,校長由此而召開的新生見面會,他也沒去參加,成天躺在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鄴海試著跟他交流過幾次,都是簡短的一兩個詞就結束了。有時候他甚至用耳機隔斷外界的一切聲音,不管你說什么,他總是一副無動于衷,對一切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真拿他沒辦法。

  對于鄴海來說,找個零工掙點伙食費和尋找趙紅莉是他目前所面臨的頭等大事,他顧不了許多,沒精力也不可能和楊輝進行詳細的溝通。所以在放假第一天,他早早的就起床,按照慣例在學校操場里跑了幾圈,然后在校門口買了兩個大餅拿到宿舍就著開水吃完之后,就動身去外面找工作了。

  他們學校離火車站不遠,本來花五毛錢可以坐面包車去,但是他為了省錢,準備步行前去。順便也可以沿途留心看看有沒有招收零工的。他首選的是牛肉面館,他在書中看到過外國留學生幫人家洗盤子掙生活費的故事,所以他也想到牛肉面館找一份洗碟子洗碗的活,可惜一路走到車站,足足有十幾家牛肉面館,戴白帽子的老板一聽他想找份活干,就好像聽到他得了溫疫一樣,趕緊擺手示意他走開。

  從早上一直到中午,鄴海一無所獲。國慶節(jié)的金城,天依然很熱,中午的陽光曬得他滿身是汗,他感覺到又乏又渴,走了一會兒他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買包子的小店,他剛準備走過去吃幾個包子,在馬路拐角處的公交車站旁他看到了一位擦皮鞋的中年女人,年齡約摸四十上下,皮膚有點黑,但是眼睛里透出一股農村人的純樸和善良,他馬上聯(lián)想到了趙紅莉的母親,但是他又不認識趙紅莉的母親,再說趙紅莉說她母親在火車站附近,金城有兩個火車站,一個東站一個西站,他不知道趙紅莉的母親在哪一個車站擦皮鞋。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聽時,坐在中年女人對面板凳上翹著二郎腿穿著牛仔褲等待著擦皮鞋的小伙子惡恨恨的站起來,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小凳,把一瓶鞋油和毛刷也像踢足球似的踢出老遠,中年女人站起來正準備去撿,不料小伙子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大聲嚷嚷著要她賠他的牛仔褲,并且嘴里不三不四的罵著臟話,不一會就圍上來一堆人看熱鬧,鄴海站在一旁,看到小伙子天藍色的牛仔褲腿上沾了一小佗黑鞋油,很是刺眼。中年女人用很重的方言極力向他解釋,鄴海沒太聽清楚,但是據(jù)此他判斷這并不是趙紅莉的母親,因為中年女人說話的口音有點像王斌,可能是安定一帶的。小伙子一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越發(fā)不依不饒,非要拉著中年女人賠他的牛仔褲不可,并且對她推來搡去,糾纏了好大一會。這時人群中竄出幾個民工模樣的青年人,穿著破爛的迷彩服,身上沾滿了水泥,有一位個頭略高的走過去抓住了小伙子的手,緊接著另外幾個也圍過來,小伙子見人多勢重,嘟囔了兩句,就灰溜溜的走了。高個頭青年人幫中年女人把踢翻的小凳和鞋油歸整好,和其他幾位一塊帶著東西朝附近一個建筑工地走去。鄴海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他忘記了買包子吃,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圍觀的人一個一個散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擦皮鞋的中年女人的身影,他才折轉身,跑到公交車站,花八毛錢買了一張去火車東站的車票,此刻他最想見到的就是趙紅莉。

  火車東站人很多,但是沒有他要找的那個人。

  東站人山人海、人來人往、匆匆忙忙的人群里始終看不到他想見的那個身影,從中午一直轉到下午,他在車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走過來走過去,在每一個擦皮鞋的小攤前仔細的尋找,始終沒有趙紅莉的身影。眼看著日以偏西、夜幕降臨,街邊擺攤的小販三三兩兩開始架起了電燈,從附近的屋子里拉扯著電線。公交車滿載著一群又一群人開往四面八方,車站廣場上擦皮鞋的一個又一個攤點也開始聚攏到廣場中心的大燈下,借著昏黃的燈光,繼續(xù)招攬生意?;疖囌疽惶於男r一直非常熱鬧,這里好像沒有黑夜沒有睡眠,這里永遠是沸沸揚揚、人來人往。鄴海四處轉悠了整整一天,一無所獲,工作沒找到,趙紅莉也沒找到,他感覺到兩條腿好像麻木了一般,不聽使喚,渾身上下筋疲力盡,他不得不蹲坐在路邊的道牙上休息一會,他把頭深深的勾下去扶在膝蓋上,便感覺到睡意來襲,迷迷糊糊當中,他覺得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抬起頭來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朝他笑了笑說:“兄弟,想不想看電影,新到的島國激情片?!?p>  他搖搖頭,從道牙上站起來,向公交車站走去,他上車后買票時才發(fā)現(xiàn)褲兜里的二十塊錢不翼而飛。他懊悔的低下頭,腦海里呈現(xiàn)出一個滿臉堆笑的面容:“兄弟,想不想看電影……”,他透過公交車的玻璃窗,用眼神極力去追尋剛才那個陌生的面孔,可惜滾滾人流早以淹沒了一切。放眼望去,都市的夜晚充滿了迷幻和魅惑,他感覺到一陣陣的害怕。

  所幸公交車上人特別的多,售票員沒盯住他,他才“免費”乘坐到西站,下車后,他拖著疲憊的雙腿向學校走去。

  見于第一天找工作失敗以及丟掉二十元生活費的教訓,接下來的幾天假期,鄴海再沒有走出校門,而是成天在學校里轉游,轉游累了,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隨便哪個臺階上休息,并且開始思考各種心事,他好想找一個人一起說說話,但是沒有,其余的同學都回家了,宿舍里就一個楊輝,成天從早到晚的躺在床上聽那首他聽了千百遍的《精忠報國》。校園里偶爾也會走過一兩個學生,他都不認識。百無聊賴中,他很想再去校門口的“三教書屋”租一本書看,可是他剛剛丟了錢,留在宿舍鐵柜子里的幾十塊錢是他接下來的生活費,再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掙錢的“零活”之前,這筆錢是無論如何再不能亂花的,每天他只吃大餅和咸菜,早晨吃一個中午吃兩個晚上吃兩個,這樣算下來,每天的生活費就不到三塊錢,這幾十塊錢還能支撐二十來天,他想等國慶假期結束后,就去找學校老師,請老師幫忙給他聯(lián)系一個“零工”,他從報紙上知道這叫做“勤工儉學”。再沒有找到“勤工儉學”的事之前,不能亂花一毛錢。“三教書屋”租一天書也要五毛錢,就等于每天少吃一個大餅。想來想去,他還是忍住了。盡管他此刻特別想看點什么書,只要能看上一段文字,他就覺得心里面會好受一些,在學校里上學,確連一本書都沒有,這簡直比坐監(jiān)獄還難受。但很快他又對自己這個不恰當?shù)谋扔鞫犎皇α?。他從臺階上站起來,望著眼前光禿禿的大操場,他又想起十幾天前的那場大火,大火過后,留下了一個荒涼的大操場,操場的一角堆滿了垃圾,燒焦的蒿草上掛著爛塑料袋在風中飄蕩,好似一個個游魂野鬼……

  這幾天他幾乎轉遍了校園里的每一個角角落落,教學樓前一共有幾棵松樹他都數(shù)得清清楚楚,食堂旁邊堆炭的一個小屋門口,晚飯過后總有一個老頭拉起二胡,唱幾句秦腔,他幾乎每天都去聽,有時候聽著聽著就流淚了,他也想家了,他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唱秦腔的樣子,他想起了村子里每年春節(jié)唱秦腔的情形。這會還不到晚上,唱秦腔的老頭還沒來,他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望著荒涼破敗的大操場,他這幾天來唯獨沒有踏足的地方可能就是這兒了。

  他踩在軟棉棉的枯草上,小心翼翼的向操場中間走去,鋼管焊接的足球門架,油漆已經剝落,露出生銹后的暗紅色,屹立在枯草衰楊的操場里,格外刺眼。離門架不遠處就是一大堆垃圾,有蒼蠅在上面嗡嗡亂飛,鄴海從垃圾堆旁邊繞過去,墻外面就是奶牛場,他又想起了和楊輝那次“縱火”,他苦笑了一下,正準備轉身離去,一陣風吹過,垃圾堆旁邊的幾張破報紙被風吹起在空中璇了一會又落在地上。也許純粹是長時間對于文字的渴求,他停下腳步,彎腰撿起來,他看見報頭寫著幾個大字:自學考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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