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的燈火緩緩熄滅.
重歸寂靜.
眾人安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隨之......
“看起來...你這次似乎很著急.”
關(guān)上房門,牧瀨紅莉棲轉(zhuǎn)身望向眼前行走之人的背影,眼眸深處隱約閃過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思緒.
“若是按照以往那般...沒到危急關(guān)頭,你肯定不會出某劃策,只會置身事外縱觀全局.”
感受著來自身后之人的目光注視,白終是選擇停止了前行的步伐.
“是么?”
沒有轉(zhuǎn)過身,以微微側(cè)目的角度,她望向牧瀨紅莉棲淡聲開口,宛若以第三人稱旁觀的口吻言道:“那看來...確實還是從別人那里了解的自己才會更為精準(zhǔn)呢.”
此言,無疑是一句變相的承認(rèn).
“對了,話說回來......”
“之前所有人交談的時候...你似乎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吧,紅莉棲?”
回憶起牧瀨紅莉棲之前的舉止,再連接上其進(jìn)房間關(guān)上門之后的第一句話,白心中不由頓時升起了好奇.
“為什么?”
她問道:“聽完那些...難道你就什么想法都沒有?”
“怎么可能.”
“不過...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吧.”聽聞此言,牧瀨紅莉棲忍不住抬起手按著額頭,嘆息道:“說實話...我現(xiàn)在腦袋里完全亂得要死,而且還頭疼到甚至有點煩躁.”
“既然如此,為什么剛才卻一言不發(fā)?”
“你們討論得那么詳細(xì)精密,其中也把我想到的東西全都說了...那我還能說什么?”
似是被白的詢問刺激到了什么,牧瀨紅莉棲一改往日的隨和,竟是抬起雙手抓撓起了自己的紅棕色長發(fā),看起來顯得散發(fā)著一股不言而喻的暴躁.
“真的是,一個個到了關(guān)鍵時刻都那么可靠......”
言若絲線.
數(shù)口探討,穿針引線.
彼此交錯,
彼此纏繞,
彼此縫合;
最終,編織成了名為『推理真實』與『擬定對策』的雙成品.
“......只有我一個,什么都做不到.”
身為科學(xué)家的尊嚴(yán)......
無法幫上忙的不甘......
兩者的相互交織...讓牧瀨紅莉棲自己都完全無法明白,心中此刻翻涌的情緒究竟是為何物.
———是怨恨著此時毫無用處的自己?
還是說......
———僅是出于自身惹人發(fā)笑的自傲?
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你似乎搞錯了什么,紅莉棲.”
“每個人能做的事,本就各不相同.”望著眼前此刻不同往日般微笑著調(diào)解自己與隊內(nèi)成員關(guān)系、面露悲傷神色的友人,白卻沒有勸慰,僅是面色平淡地開口講出了宛若理所當(dāng)然的言語:“還有,是誰告訴你...想要幫忙,就只有『出謀劃策』這一種途徑?”
“你每天幫我打圓場...不就已經(jīng)做得夠多了么?”
“否則,以我和那些家伙們的關(guān)系......”宛若實事求是而已,白淡聲道:“那別說什么探討之類的行為...恐怕我光是沒有被找個時間趕出去就得要謝天謝地了.”
“......你既然這么清楚,那倒是稍微改一改??!”見白非常清楚自身缺陷,雖說被開導(dǎo)得有些舒暢,牧瀨紅莉棲卻不由仍然沒好氣開口道.
“沒空.”
毫無猶豫,白立即給出否決:“我的事情很多,沒有什么時間能夠浪費在想法設(shè)法去如何和他們相處上.”
“事情很多?”
聞言,牧瀨紅莉棲似是想起了什么,臉上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你的『事情很多』...該不會是指每天坐在桌前,提起筆在筆記本上記錄東西吧?”她問道.
沉默.
沒有回答.
直至話音落下之后——
“......你,看過里面的內(nèi)容了?”
轉(zhuǎn)過身,正面望向牧瀨紅莉棲,白的臉色雖然仍然淡漠,但聲音與眼神中卻隱約有著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冷意.
因此,哪怕此刻身處自身情緒的困擾之中,牧瀨紅莉棲也能夠清楚確認(rèn)一件事.
這并非是詢問.
———而是質(zhì)問.
于是——
“你很清楚,我不是那種未經(jīng)他人允許,就會隨便亂動物品的人.”
并非是考驗情誼的反問.
而是代表著肯定的陳述.
“......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話音緩緩落下.
身披白大褂的少女緩緩轉(zhuǎn)過身,隨之輕步離去,走向了自己的那張床.
不過,就在牧瀨紅莉棲正欲邁步之際......
“對了,紅莉棲——”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即將走至床旁的白忽然停下步伐,轉(zhuǎn)身再度看向牧瀨紅莉棲,開口道:“記住,這幾天不要出門.”
“安心啦...我本來就不喜歡出門,更何況現(xiàn)在還是這種麻煩的時候.”
似是同意,似是敷衍.
牧瀨紅莉棲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經(jīng)聽見.
“和我保證.”
“呃,至于這么......”
話音戛然為止.
紫藤色眼眸中,倒映著一張神情嚴(yán)肅的面龐.
望著少女一改往日漠然、嚴(yán)肅萬分等待自己回應(yīng)的模樣,牧瀨紅莉棲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我保證.”
聞言,白臉上的嚴(yán)肅這才逐漸退去.
隨之——
“那么,晚安.”
道別友人,她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被窩之中.
“欸?等一下——”
見此,牧瀨紅莉棲不由想說些什么.
只不過,她的挽留并沒有起到作用.
“很晚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談吧.”
留下這么一句言語,躺在床上側(cè)過身去將背部對向友人的白便是再無聲響,仿佛真似已經(jīng)迅速睡著了一般.
望著她這副模樣,牧瀨紅莉棲也只得就此作罷,放棄了打算追問的想法.
隨之——
燈熄.
人眠.
直至許久......
幽夜之中,一道微弱的舒氣聲悄然響起.
———仿佛...如釋重負(fù)了什么.
......
“姐姐大人,已經(jīng)到該休息的時間了.”
身后傳來的輕柔之聲,終是喚回了抬眸無神眺望著窗外漆黑夜空的少女游神.
“啊,居然這么晚了嗎?”
重新感受到時間的概念,亞里亞不禁頓時心生感慨.
“真是的...這么冷的夜晚,姐姐大人你可要注意好保暖呀.”
“謝謝你,梅露.”
感受到肩上傳來的暖意,亞里亞情不自禁轉(zhuǎn)身看向了后方、幫自己披上了一件外衣御寒的妹妹,發(fā)出道謝.
似是太久沒有展露過任何表情,她的面頰微微抖動,最終卻也只能略微僵硬地勾勒起了一個向上翹起些許,似是在微笑的嘴角.
望著這一幕,梅露愛特眼中的復(fù)雜之意不由再次增長了幾分.
“那個,姐姐大人......”
“嗯?怎么了,梅露?”
望著自己姐姐哪怕裝作若無其事、也依然散發(fā)著疲憊感的面容,梅露愛特猶豫許久之后,這才終是選擇繼續(xù)道出下文:“今天...蕭林先生回來了.”
話音落下.
同時,她清晰看見了自己姐姐臉上驟然變化的面色.
若有若無的僵硬淺笑,變成了無比顯眼的錯愕茫然.
但,并未持續(xù)多久......
“這樣啊......”
似輕聲感慨著什么,亞里亞不知不覺再次望向夜空.
“姐姐大人,不去稍微聊會天嗎?”望著她再度出神的模樣,梅露愛特不由柔聲詢問道.
然而......
“梅露...我能夠問你一個問題嗎?”
宛若沒有聽見自己妹妹的詢問,眼中神采重歸黯淡的少女,再度平靜地仰望起了遠(yuǎn)方那片空無一物的夜空.
“當(dāng)然可以.”
站在自己姐姐的身后,梅露愛特淡笑著閉上眼,微微前傾靠在了她的后背上.
“無論什么問題......”
用雙手輕柔環(huán)抱住面前之人的身子,少女同時也將自己下顎毫無防備地貼在了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耳畔柔聲低語道:“只要知道答案,梅露就一定會盡全力給姐姐大人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聞言,感受著由身后傳來且逐漸籠罩全身的暖意,回過神來的亞里亞不禁淡淡一笑.
似是想表達(dá)什么......
她輕握住了她的手掌.
隨之,兩人十指相扣.
“梅露,你想念母親和父親他們么?”
聲音輕顫,似有猶豫,少女卻終還是依然選擇堅定道出言語.
“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么......”
聽聞此言,勿忘草色的眼眸緩緩張開.
目現(xiàn)茫然,卻是于轉(zhuǎn)瞬之間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其中流轉(zhuǎn)的是無奈與思念.
“嗯,當(dāng)然.”
遵守著自己之前道出的『宣言』,梅露愛特給出了答復(fù):“和姐姐大人你一樣,梅露心里也非常想念他們.”
聞言,亞里亞不禁淡淡一笑.
不過,那卻是一抹苦澀之笑.
“姐姐大人?”
“啊,抱歉...稍不留神就又發(fā)了一小會呆.”
言畢語落,只見少女緩緩閉上雙眼.
摒棄雜念,她準(zhǔn)備進(jìn)行數(shù)次深呼吸.
不過,就在這時——
“姐姐大人,蕭林先生今天會回來...其實是因為——”
見自己姐姐又恢復(fù)成『往常』的模樣,梅露愛特便是緩緩道出了今天眾人討論之事,希望能夠借此刺激來當(dāng)做療法.
期間,亞里亞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但......
梅露愛特很清楚.
很清楚,這正是自己姐姐在認(rèn)真傾聽的最好證明.
于是,她沒有絲毫隱瞞.
“沒想到居然發(fā)生了這么多......”
腦內(nèi)消化著獲取的信息,少女的面色雖然依舊有著疲憊,但眼中的光彩卻是不再如同剛才一般黯淡,反之明亮有神.
“梅露,這些事...小雅她知道嗎?”
“不,我沒有讓她聽見.”
輕輕搖了搖頭,梅露愛特回答道:“在討論這些事之前,我特意以『緹娜看上去很困』為借口,讓她們提前先回房間休息了.”
沒有明言這么做的緣由.
但......
亞里亞卻很清楚.
很清楚,自己妹妹為何要這么做.
畢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唐蕭林』和『唐雅』這一對『兄妹』的翻版.
因此——
“你做的很好,梅露.”
道出贊賞,少女同時抬起手掌,輕輕撫了撫自己妹妹的頭頂.
“嘻嘻,這都是我該做的而已,姐姐大人~”
感受到頭頂傳來的舒適觸感,梅露愛特也是非常配合地微微抬頭,似如小貓般親昵地蹭了蹭那只正在撫摸著自己的小手.
夜,還很長.
......
“有話直說才是你的風(fēng)格,不是么?”
“若是可以的話,稍微說說怎么樣?”望著低頭沉默一言不發(fā)的立華奏,黑雪姬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因為被什么事困擾而悶悶不樂...這可不像你啊,奏.”
聞言,宛若機(jī)械一般僵硬低頭許久的少女就像是獲得運作指令,終是開始逐漸有了動靜.
“小幸,為什么...你會選擇從明晚,再開始執(zhí)行守夜制度?”
少女的聲音很輕.
輕到宛若僅是被微風(fēng)拂過,就會消散殆盡.
“嗯?沒有什么原因啊?”
聽聞立華奏的言語,黑雪姬反倒不禁詫異地眨了眨眼,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奇怪的神色:“畢竟大家都今天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才能開始安排守夜的順序吧?”
“可是......”
“對了,話說回來——”
似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被糾纏,黑雪姬忽然出聲道:“奏,之前蕭林同學(xué)在說那些事的時候...我看你,似乎根本一點都不驚訝呢.”
“莫非...蕭林同學(xué)他早就和你說過了么?”
面對黑雪姬的詢問,立華奏輕輕點了點頭.
“前半部分的事,他都和我說過.”
她如實回復(fù)道:“不過...后半部分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聽見.”
“果然是這樣啊......”
對于立華奏的回答,黑雪姬可以說是沒有感到絲毫意外.
也正是因為如此——
“那么,蕭林同學(xué)是什么時候和你說的?”一半因渴望盡可能詳細(xì)掌握事件案發(fā)時間,一半因純粹的好奇心,黑雪姬再次追問道.
只不過,下一瞬......
“床上.”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驟然讓整個房間化作一片死寂.
許久之后,似是終于消化完了這句言語之中包含著的巨大信息量,呆滯的樺茶色眼眸這才恢復(fù)正常,緩緩眨了幾下.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