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黑暗更黑暗的,是人心。
在徹底貫徹黑暗森林信條的黑暗公會之中,這句由初代會長寫下的箴言毫無疑問是至理名言,所有人都刻意遮掩著自己的面容,小心謹(jǐn)慎的和其他人交流,對任何人都抱著百分之百的不信任,為了自己的權(quán)勢和地位可以毫不猶豫的將身邊的人踩在腳下,然后如踏腳石一般用完即扔,不留任何隱患。
但有一個人卻對此、可以對此嗤之以鼻。
那就是黑暗公會的會長,被冠以灰之名的神秘之人。
作為將這句話流傳下來的人,他當(dāng)然有充足的理由對人類那愚蠢而又可笑的心智加以嘲諷——沒錯,是對人類。
現(xiàn)任黑暗公會的會長,被冠以灰之名的神秘人,并非人類概念中的一員。
而更準(zhǔn)確的說,歷任黑暗公會的會長,除了最開始的幾任以外,沒有哪怕任何一位能夠被歸屬于人類這一概念之中,在他們的前身擊敗蟄伏在黑暗中的一位又一位強敵,直至有我無敵之后,他們都無一例外的成為了非人。
在繼承前任豐厚的遺產(chǎn)中,有一項被刻意混雜入其中的遺產(chǎn),也被繼任者繼承了。
那就是人格。
——蛇之智慧。
這件由先古列王時代的煉金術(shù)士以高等妖魔的頭蓋骨為原材料打造的飾品,擁有復(fù)寫使用者人格并在特定條件下覆蓋繼任者人格的功效,黑暗公會的初代會長在人生的最后,選擇了以這種方式永生,以這種方式將他的邪惡智慧流傳下去。
但他沒想到,代代人格的復(fù)寫與覆蓋最終催生出了一個何等恐怖的怪物,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一代一代的智慧和邪惡累加在一起,最終誕生的是一個前所未有可怖的妖魔。
它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因為它即是……黑暗公會。
灰雖然是它最重要的載體,但那份身軀對它而言卻太過羸弱,它的意志,它的靈魂寄生在無數(shù)的人類身上,下層區(qū)的妖魔化現(xiàn)象之所以越演越烈,很多人單純的將原因歸咎于無名者之霧的日漸擴張,而不知道這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都成為了它的載體,它的分身,它的食糧。
它是人類邪惡所催生出的妖魔,所被賦予的正是終結(jié)人類的使命。
然而它的意志太過強大,強大到人類那羸弱的身軀根本無法承載它的精神,強大到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所阻隔,根本無法降臨到這個物質(zhì)的世界,只能對被它寄生的人類施加微妙的影響,借以干涉命運的走向。
理所當(dāng)然的,它不甘心。
它想要一個能夠完全承載它精神的完美軀體,想要能夠自由的支配世間的萬物——于是,為了響應(yīng)它的意志,黑暗公會這個下層區(qū)的龐然大物行動了起來。
人造妖魔。
借由高等妖魔的血肉與人類相合的畸形產(chǎn)物在這個背景下孕育而出,并且在短短時間之間得到了第一個完成品。
即是黑暗地母。
那是它心中與自己最相吻合的物質(zhì)載體,盡管以目前的很多眼光來看,有相當(dāng)多地方的技術(shù)處理還非常的拙劣,但放在當(dāng)時那個環(huán)境下,這已經(jīng)是人類技術(shù)所能達成的極限,它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使用這個軀體。
然而——
它被拒絕了。
盲目癡愚的混沌拒絕了它,過于強大的軀體對外來的精神本能的產(chǎn)生了抗拒,并任由那個發(fā)狂人類的精神主宰了偉大的軀體,受限于人類的渺小本質(zhì),那家伙根本無法駕馭這有若實質(zhì)的混亂化身,只能順應(yīng)著本能,如同黑暗一般不斷吞噬著礦道中的物質(zhì),隨后如流水線一般成批次的產(chǎn)下面目猙獰食人的怪物。
它失敗了。
擁有無限吞噬本能的怪物不應(yīng)留在世上,哪怕是它這種無形無質(zhì)的妖魔對此也深深的忌憚,于是它動用特殊的手段令這頭超出它能力掌控之外的妖魔陷入長眠不醒的翡翠夢境之中,將這個可怕的怪物安置在黑暗公會的外圍。
而今天、而今天,有人似乎在打它的主意?
充當(dāng)黑暗公會意志降臨的人形端接口的灰,視線在伊爾丹礦坑的全息投影上微微停駐,隨后名為一股憤怒的情緒涌上心頭,尖銳的指甲劃破柔弱的肉體,殷紅的鮮血順著指尖淌落,他抬起頭,深褐的眸光中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竟然敢對我的東西下手,不可饒恕——”
不是意外,對方絕對是有備而來。
路線明確不說,還有實力突破它所特意布置的防線——數(shù)百乃至上千的食人怪物絕對不弱,能將它們殲滅殆盡的絕對不可能是普通人,要么是上層區(qū)那幫子傳承了先民之血的榮光者,要么就是教團那些信仰光明與秩序的持劍者,除此之外……大概也就只有面具了吧……
思緒中掠過那張并不陌生的青銅面具,灰那張灰白的面孔上罕見的流露出幾分忌憚——若要說下層區(qū)還有什么人能讓他感到顧忌,恐怕也就只有這個被稱作下層區(qū)陰影之王的面具,和那一位能夠自至深之夜中歸來的黑暗旅者。
為了能消弭隱患,它甚至在聽聞米開朗基羅手下一個小角色死后,特意掀起動亂,刻意派遣手下的殺人鬼對一個從上層區(qū)下來的小鬼動手,希望將上層區(qū)的視線吸引到面具的身上,從而發(fā)現(xiàn)他的真身,從物理層面將他消滅。
只可惜,失敗了,連帶它手下最強的殺人鬼霧夜也消失了霧色之中。
這讓它非常的憤怒,畢竟——
殺人鬼也是它的東西,是它為自己準(zhǔn)備的備用身軀,它們的重要性,甚至更甚于那頭一直在翡翠夢境中沉睡的黑暗地母。
如果有必要的話,它打算解開黑暗地母的封印。
畢竟只是一個半成品,盡管從潛力上來說,是個堪比高等妖魔的怪物,但不能為它所用的東西,通通都是半成品,可以隨時舍棄的半成品——即便心中萬分不舍,可妖魔的心靈從來都鐵石心腸。
當(dāng)不知正體的不速之客突破了第四波怪物的戍守之后,誕生于黑暗公會罪孽中的畸形妖魔終于下定了決心——如果常規(guī)的守衛(wèi)方式無法起到應(yīng)該起到的作用,那么它所能用以制敵的手段也就只剩下了殺人鬼和黑暗地母,而要它在這兩者中做一個抉擇的話,它所選擇的肯定是更接近于完成品的殺人鬼。
喚醒黑暗地母,就成了這個時候的無奈之舉。
希望——待會還能夠制服再一次復(fù)蘇的妖魔之母。
他的人形用終端相當(dāng)擬人化的嘆了口氣,隨后在大廳中密密麻麻的案件中輸入了一系列密語,并按下了手掌:“以黑暗公會之名,宣布進入臨戰(zhàn)狀態(tài),并予以最終防御兵器黑暗地母解禁指令?!?p> 風(fēng)平浪靜,大廳中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清。
灰對此并沒有流露出絲毫的詫異,因為眼前這一切本該如此,它只不過是傳遞命令之“人”,接受命令、執(zhí)行命令的并不是它,也并不在這里,而是整個的黑暗公會,而是整個的地下世界。
在隱藏在地層深處不可視的鋼筋網(wǎng)絡(luò)之中,來自黑暗公會神明的最高權(quán)限被一絲不茍的執(zhí)行者,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蒸汽機發(fā)瘋似的運轉(zhuǎn)著,噴涂出駭人的火焰與蒸汽,數(shù)不清的機械臂以令人生畏的姿態(tài)運作著,鋼鐵的碰撞聲與轟鳴聲打破了下層世界久違的寧靜——然后,至高無上的旨意傳達到了幽深礦道的盡頭,傳達到了那一片荒蕪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轟隆!”
仿佛驚醒了什么一般,世界陡然顫動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碎石屑從高處砸落,如果這里存在著光的話,看上去一定會遮天蔽日,可是……在這片詭異的空無之中,它們卻如同被某物吞噬了一般,連濺起水花的聲音都聽不到。
指令確定。
麻醉劑停止注入。
——一根機械臂松開了鉗制。
鎮(zhèn)定劑停止注入。
——一根機械臂松開了鉗制。
安眠劑停止注入。
——一根機械臂松開了鉗制。
喚醒程序執(zhí)行。
——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整個空曠的礦洞之中,盡皆是機械運轉(zhuǎn)的聲音,至少有成百上千條機械臂,同時松開了對“某物”的鉗制。
然后……世界恢復(fù)了沉寂。
如死一般,沒有任何生命留存的沉寂,空曠的礦洞之中沒有風(fēng),沒有水,更沒有聲音,甚至連存在本身都仿佛被一個巨大的空洞所吞噬。
那是——
黑暗地母!
一雙雙赤色的瞳仁如雨后山谷盛開的花朵一般在礦洞的各個角落睜開,龐大到充盈了整個礦洞的身軀開始了運作,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暗開始了蠕動,又仿佛是一個不可名狀之物開始了活動,整個空虛而又充實的地下世界,充斥了令人作嘔的,某種不祥之物活動的聲音。
——所有食人怪物的母親們自黑暗中復(fù)蘇。
然后,它們被賦予了魂靈!
地底的怪物終于擺脫了怪物之名,只有此刻的它們,才能真正獲得妖魔之名!
為了慶祝它們的新生,不具備復(fù)雜思維能力的妖魔們,打算以鮮血與殺戮拱衛(wèi)黑暗的榮光,打算以死亡與絕望的哀鳴向偉大的生命之母展開獻祭!
于是它們咆哮著,奔流著,開始了獵殺。
伊爾丹礦坑在這一刻真正成為了名符其實的……死亡洞窟。
無人生還。
中二中的某幻
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禮拜六開始可能要每日一更,攢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