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草海尋泉憶往昔
幽冥司的山洞里，墨翎已昏睡了十七日。
小白將她抱入山洞后便一直試圖尋找幽冥泉眼，然而如他所料，毫無頭緒。
草海下湖水至清，水清則無魚，無風(fēng)則無瀾。
偶有河風(fēng)拂過方能掀起零星草葉，熟透了的迷心果“叮咚”落入湖中，泛起點點漣漪。
明明這湖怎么看都是一汪死水，可它卻清澈的有些讓人懷疑，水從何處來，草葉無光，為何卻能生出如此嬌嫩的綠色？這一切違背了三界法則，仿佛都不是本源。
草海與血河并無相連之處，河岸泥土夯實，縱使河水透過泥土滲入草海也是供不應(yīng)求。
可這草海葉果晶瑩剔透，完全不似缺水之像，定有什么地方在源源不斷的供給，才能將迷心果滋養(yǎng)的如此繁多。
小白找了十七日，再也沒了力氣。
他才蘇醒不久，靈力恢復(fù)了不到三層，這幾日的操勞已經(jīng)讓他的羽毛沒了以往的光澤。
他不能一直靠著墨翎的精血維持人形，她的血對他的誘惑力超乎想象，倘若他不加克制，墨翎還未死于迷失心智，就先死于失血過多。
小白曾想，倘若他依舊找不到幽冥泉眼，而她第十八日后還未醒來，他便將她葬在這草海之中，也算是個不錯的安息之所。
因是神族就算一時沉睡睡得像個死人，只要元神一直不滅，將養(yǎng)將養(yǎng)，說不定哪日機緣巧合，還能重塑個靈體出來。
可如若小白將這樣的她拖著一同去尋血河盡頭，拖累的不僅是他，而是他兩人的性命。
雖然小白對這只狐貍崽子頗有好感，但他耗不起，他只有一半元神，能維持的不過三千年壽命，他要尋個緣由，或許是尋個活下去的理由。
倘若前路布滿荊棘，不論是誰，他都會一個個鏟除。
他一向不是良善之輩，能安頓好她的身后事已是十分難得，不過，這終歸是想想，他沒舍得將墨翎丟在那冰冷冷的湖水當(dāng)中，一個人在黑暗中沉睡。
他守到第十九日時，墨翎終于忽閃著大眼珠子清醒過來。
此時，小白趴在她身側(cè)，長長的脖子搭在她臂彎處，不難看出他的疲憊之色。
“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蹦崦“最i間的絨毛，勾起唇角溫柔的笑笑。
小白發(fā)現(xiàn)她醒了，支起身子淡淡道：“無妨，你醒了就好?！?p> 墨翎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只見小白站在原地一臉詫異的凝視著她，目光閃爍，好似發(fā)現(xiàn)什么一度陷入沉思。
墨翎正想發(fā)問，只聽他疑惑的問道：“白羽，你有沒有覺得，你長高了？”
之前墨翎一直躺著，他倒是沒有覺察，現(xiàn)在看著總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墨翎怔了怔，嘟囔道：“是這樣么？怪不得我覺得小白你變小了，方才還在猶豫說不說。”
小白：“……”
墨翎蹲在草海邊用小棍攪弄著湖水，打碎了映著她嬌柔面容的平靜湖面。
她好像比較執(zhí)著于蹲在草海邊上，一會兒在泥土上畫著圈圈，一會兒胡亂寫著什么。
“小白，我沉睡的這幾日，你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
“沒有，許是同你之前所言，幽冥泉看似死物，卻不是死物，游離在這幽冥司中，但應(yīng)不會離草海太遠?！?p> “可就這樣有也很難尋了，況且我們還不知道它會以什么形態(tài)出現(xiàn)?！?p> “的確如此?！毙“纂y得認同的點點頭。
墨翎轉(zhuǎn)身望向小白，順勢坐在地上，她扯了扯小白的羽毛，淺笑道：“小白，你是不是知道幽冥司的來歷，你給我講講吧。天界古籍對幽冥司的記載很是避諱，凝碧姨娘也不肯同我講，興許這線索就藏在幽冥司的起源之中?！?p> 靜默良久后，小白嘆口氣道：“你想知道也是無妨，這三界本是混沌星辰，太古眾神合力劈開天地，諦炎同蒼邪在滄瀾海底孕育而生，乃天地之中第一對神族雙生。因他二人為初開的天地化出黑夜與白晝，眾神感念其功德，便奉二人同為天地共主，一個司職天，一個司職地?！?p> “女媧為萬物蒼生之母，創(chuàng)人間萬世，孕育大地生靈?？缮n邪認為，人有七情六欲，更有貪、嗔、癡、偷盜、Yin欲、妄語、兩舌、惡口、綺語、殺生，此番十惡積怨不散，滲入地底，化作惡靈，有朝一日必為大患。故而蒼邪欲將還未成型的人界毀去，避免禍患無窮。”
“女媧不忍親手所創(chuàng)的心血毀于一旦，前去諦炎宮中長跪不起，而諦炎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又是三界至尊，無法看著自己的同胞兄弟妄造殺孽，便多番勸阻蒼邪?？缮n邪大陣已成，無法停滯，與諦炎二人大戰(zhàn)于滄瀾海，一時九重天上神宮半數(shù)毀去，險些殃及人界。”
“諦炎見無法勸蒼邪回頭，便欲先將蒼邪封印，往后再做打算。蒼邪一半元神融在陣中，漸漸無力抵抗，在諦炎將其封印之際，蒼邪出乎意料的用另一半元神祭了神界鎮(zhèn)界之物南溟鐘，設(shè)下太古禁咒，鐘聲響徹天地?！?p> “而諦炎與蒼邪本是同根，蒼邪隕落，諦炎也受重創(chuàng)，他將蒼邪靈體獻祭大陣，可陣法之威毀天滅地，生生在三界中扯開一個口子，不斷以戾氣吸食三界之物。幸而蒼邪雖死神魄猶在，太古之神的神魄最為純凈，是天地靈氣煉化。諦炎將其神魄化為陣眼投入裂口，填補裂痕，可是裂痕形成的空間巨大，無法填滿，諦炎便將其鎮(zhèn)壓在三界交匯處，數(shù)萬年后，諦炎殉世，這空間戾氣枯竭便形成了這幽冥司。”
小白望著草海深處，神思仿佛飄回了太古，而一旁坐著的墨翎一搖一晃的打著瞌睡，眼睛幾乎快要合上。
她大大的打了個哈欠，嘟囔道：“小白，你講的怎么和背書一樣?！?p> “我的記憶還未蘇醒，是否屬實我也全然不知，如今除了背出來，你以為我還能給你情景再現(xiàn)？”
“的確可能性比較小。不過小白，蒼邪究竟設(shè)下過什么詛咒。”
“應(yīng)當(dāng)是：雙生出，天地薨?！?p> 墨翎小嘴驚的快要能塞下一個雞蛋，心里不由的驚嘆這蒼邪好膽量，竟敢設(shè)下這等滅世之咒，但是現(xiàn)下三界中人俱是活的逍遙自在，怎么看都不像被設(shè)下詛咒的形容。
“那這么多年，神界出現(xiàn)過雙生子么？”
小白不答，兩只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土，恨不得把墨翎給埋了。
“哦，對，瞧我這記性，小白失憶了，不過蒼邪太過恨絕，他所說雙生子究竟是何種雙生，神族，還是魔族？人族脈系太過龐大暫且不用考慮，但現(xiàn)下想想，當(dāng)真從未聽說過仙妖魔中有雙生降世，當(dāng)初我還以為我們狐族和人界的狐貍本質(zhì)上的不同，就在于我們一次只能生一只狐貍崽子，而人界的一生就生一窩，原是大家都不敢生啊?！?p> 墨翎長吁短嘆一番，又疑道：“可雙生也有很多種，比如連體，雙頭……”
墨翎越說越起勁，以前在風(fēng)蘭谷也未有這般多話，許是經(jīng)歷過一番生死，終覺得三界這么大，還有許多事她不知曉，故而種種都想與小白探討一番。
小白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卻摸了個空，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的支吾道：“興許之前我也好生思考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一提及此事，我就覺著心跳的厲害?！?p> 墨翎咯咯笑道：“小白，你若是雙生，也是個雙黃蛋?！?p> 小白一臉不悅，墨翎深知說錯了話，輕咳兩聲話鋒一轉(zhuǎn)：“你方才說諦炎把蒼邪的神魄化作陣眼鎮(zhèn)壓大陣，聽聞太古神族乃至善之靈，縱使魔化，神魄依然是純凈之體，而擁有神魄者僅有五位至高者，諦炎神魄早已消散，女媧、伏羲的神魄在上古時期就化作萬物生靈，而帝俊化作滄瀾海中一島，唯有蒼邪未有記載，莫非幽冥泉泉眼就是蒼邪的神魄所化，故而湖水才會如此清澈透明？”
“嗯，我也如斯所想，倘若它是神魄，終歸是有靈性，它想要避著我們也是輕而易舉?！?p> “那該何處去尋？”
墨翎話音剛落，草海上泛起青綠色幽光點點，仿佛螢火蟲飛舞在空中。
此時螢火緩緩匯聚一團在草海中心浮出一口井，后方立了一塊石碑。
碑上上寫道：萬萬幽冥載，只等有緣人。
墨翎看出這是之前在晚陽山下見過的那口枯井，井上的古老印記與之前的一模一樣。
墨翎與小白相視一眼，縱身一躍，站立在古井石壁上，她凝視著碑上蒼勁有力的刻紋，轉(zhuǎn)頭問小白：“莫非我們就是有緣人？”
小白呼扇著翅膀，立在石碑上：“你莫要問我，我不知，不過這井中確實有一汪泉，應(yīng)是幽冥泉?！?p> 墨翎低頭望著井中平緩涌出的泉水，清澈的幾乎可以映出她的模樣：“那我是喝，還是不喝？”
“這要看你是想活，還是不活。不過，你可記得漣溪說的，喝過幽冥泉之人，你將再也無踏出幽冥司的一日。”
說完小白則背過身去不再看她，留給她一點時間思考，不過小白驚異的發(fā)現(xiàn)石碑后面還有兩行字，他飛身細看，寫道：因果非天定，有得必有失。
小白方想告知墨翎，抬首間她已喝下幽冥泉，并且將裝忘憂酒的瓶子倒空，一邊咕嚕咕嚕裝著泉水，一邊自言自語道：“給漣溪裝點，可能用得到?！?p> 小白扶額，讓墨翎看石碑背面的字，墨翎笑笑道：“我最不喜參悟這些道理，大概我命該如此，不過，忘憂酒都有相生相克的解藥，興許幽冥泉也有，所以，我們?nèi)フ已颖M頭吧，或許還有辦法?！?p> 遂墨翎抱著小白離開了草海，唯留幽冥泉井中泉水叮咚，緩緩的淹沒在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