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為,自己甚至連外門弟子的身份都不會有的褚云守,現(xiàn)在再度衣袍著身。懸在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他略微佝僂的腰背直挺起來,雙眼精明再無半點渾濁,前所未有的輕松。
“師兄!”
一聲招呼遙遙傳來,隨之而來的白色流光停在了褚云守身前。其內(nèi)是一面玉色小盾,巴掌大小,滴溜溜的旋轉(zhuǎn)著。盾面上唯有殘破,然而其上的道道靈紋卻依舊流光溢彩,看起來便是品相不凡。
看著小盾,褚云楚楞在當場,也未見他如何動作。先前那個聲音又響:“多謝師兄多年相賜,這面靈玉盾,完璧歸還!”
“師兄!翻山印,完璧歸還。”
“褚?guī)熜?!這……”
……
一聲喊,便是一道流光,片刻的光景便是有十數(shù)道光影落下。那顯露出的物件,當真一件凡品沒有。
“師兄!這些年修為沒落下吧!”那剛送出法寶的內(nèi)門修士朗聲大笑,玩笑道。
褚云守聽的遠處師弟的聲音,并不言語。隨著他剩下的左手平緩伸出,周身衣袍無風自動。手掌展開,一團精粹雄渾的白色真元展露眾人面前。
“如何!”
且不說了周圍一眾外門弟子看向褚云守的目光頓時變,就那些在外圍觀的內(nèi)門弟子亦是動容。褚云守他們大多數(shù)早就認識,可誰能想到,在這么多年的頹廢掙扎,他的修為居然……
是真元而不是真氣,這便意味著他早已達到筑基。再看那團真元的凝練程度,現(xiàn)在若是褚云守說他沒有筑基后期的修為,都不會有人相信。
衛(wèi)誓向前幾步,來到了褚云守身前。雙手一攤,本在丹田蘊養(yǎng)的‘孤指’浮現(xiàn)手中?!皫熜?!多謝借劍。”
越是使用施展,便越能察覺到這柄飛劍的不凡。衛(wèi)誓心里明白,笑意吟吟間,神色沒有半分不舍。當初他分文不取,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憑什么他現(xiàn)在就不能,再將‘孤指’交出。
唯獨這一次,褚云守沒有在反應(yīng)過來后欣然接下。靈玉盾也好,翻山印也罷,都算他自己的,便是盡數(shù)散出也毫不心疼。再讓出內(nèi)門名額的時刻,他便有了擺散攤的念頭。唯有這柄‘孤指’,與其他的法器不一樣。
一柄好劍怎會無人問津,一眾弟子又不是瞎子,只是眾人知道這柄劍的來歷,不忍去拿。而他自個擺著散攤上,雖將‘孤指’陳列,心底仍在猶豫要不要留下,做個念想。
因為它,本為對自己如師如父的褚長老所有。
‘孤指’被他當做傳承送出,就沒想過再要回來。卻見此時衛(wèi)誓已經(jīng)將那‘孤指’放在了他手上,臉上的笑容露著沒有絲毫瑕疵的真誠。
“師兄,你比我更適合它。”
兩人的身影,落在蕭青河的眼中。讓他心潮澎湃,千萬回憶一股腦的涌出。在這原本嚴肅正式的場合上,他一時間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此時觸景生情,想到那些大劫中戰(zhàn)死的外門弟子,心臟就像是被一張大手翻來覆去的蹂躪著,分外的心疼。誰不是從外門弟子一步步爬上來,就連他這個宗門宗主,何嘗不是這樣。這資源留下與宗門同存亡的外門弟子,那個不是忠心耿耿。其間又有多少絕佳天資,還未成長便早早夭折。
蕭青河露笑,眾人輕松一派歡鬧。蕭青河沉臉,四周氣氛便不得不冷淡下來。
周圍響聲漸消失,縱然褚云守出盡了風頭,但焦點終歸還在宗主身上。
余下的十九名外門弟子不敢動作,只直勾勾的望向前方。他們不認識蕭青河,卻認得那一襲青絲松繡袍。身份帶來的威壓,無形無質(zhì),偏偏就是能感受的到。
衛(wèi)誓站在后排,在他身邊,除了張遠川,朱彤彤,郝振乾,藍小凡,溫侯五人。這一屆天賦戰(zhàn)力便是以他們最強。其余四人,則是之后幾年以六品資質(zhì)通過考核的年輕弟子。
如今的衛(wèi)誓,臉上的嬰兒肥已經(jīng)消失不見,棱角分明間露出幾分堅毅。兩頰收出一個柔和的弧度,又不至于讓這張臉顯得僵硬。雙眸明亮,正一眨不眨的望向前方。第一眼看上去不算什么,看久了還是相當耐看的。
一般的煉魂一脈的體修都是肌肉疙瘩,除了那一身顯眼的袍服,是最好的分辨的一脈。然而修著煉魂一脈功法的衛(wèi)誓,身形勻稱,沒有李鯤武那般,個頭卻也不低。
恍惚中的蕭青河回過神,他看到了站在后排,眉眼間透出一股熟悉感。不禁是緬懷的輕輕笑了,真的太像。
這行的目的,在宗門算不上是個秘密。且不說消息已經(jīng)傳遍,單這十天晝夜不息的指導(dǎo)培養(yǎng),以及那送來裝配的大量法器,符篆。想來再遲鈍,也能意識到其中的不輕松。
更何況這壓力來自宗門,這些年齡才剛到二十,甚至不滿二十的少年真的能承受的了嗎?
蕭青河注意著衛(wèi)誓,衛(wèi)誓由不得的緊緊繃直身子。老實說,這對他而言的第一次見面,不知為何,面對死亡尚且從容的他,居然漸漸緊張起來。不過這些情緒,都被他隱藏的很好。
收回目光,四周的安靜讓蕭青河心有所感,這等大事,臨行之前自己總少不了長篇大論一番。嘴唇動了動,甚至不需要思考都會在腦海中自然浮現(xiàn)的宣講詞,堵在了嗓子眼里。隨著他長出口氣,終是憋了回去。
在眾人的注視下,蕭青河微微搖頭。輕掃了一眼,背過身。這位身具威嚴的老宗主,竟是露出一臉自嘲的笑容。
“用責罰來作約束,就太無趣了,但希望內(nèi)門名額能讓你們愿意拼力一戰(zhàn)!”蕭青河低沉的音調(diào),突然拔高了幾分:“全力以赴,不管勝負如何,我都希望你們能……活著回來!”
一步虛晃,蕭青河穿過水霧,站上了陷陣天舟上。目光遙遙越過前方的鬼山,看向了更遠的天空。想著想著,不禁又是一笑。
再度回首,蕭青河已是恢復(fù)了先前的平淡,唇齒輕啟。
一句“出發(fā)”回蕩山間,猶如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