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禮儀,澤兒不敢忘”,穆澤抬頭,直視曲坤逼人的目光。
這些天他想了太多,關(guān)于與這位姨父大人再一次見面的情景,他有想到他的責問,卻沒想到一開始就是這么逼人。
這其中,少了太多虛偽的問候,卻讓他平靜的內(nèi)心多了一絲溫暖。
曲坤盯著穆澤蒼白的臉,逼人的目光又變得溫和,像是隨意說道:“這些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可你知道,這些年老太太一直在盼著你們回來”。
“知道,澤兒雖然人在南方,可卻也時常讓人關(guān)注著京都城,自然也就少不了奶奶”,穆澤不自然緊了緊手,他不知道這句話能不能說,因為這句話說出來就暴露了他太多信息。
他現(xiàn)在唯一提心的,就是希望這位曲大人沒有注意到他話中的關(guān)鍵,這樣他就會自然的忽略過去。
“讓人?讓誰?”曲坤看著穆澤,目光中帶著一絲驚疑。
這幾年穆澤他們在南方的一切他都有耳聞,對于穆澤的變化,他感到很欣慰,可對于穆澤的實力,他也是在清楚不過的。
什么有關(guān)注著老太太,在曲坤想來,也不過就是口頭上的回應(yīng),這些年并沒有過什么實質(zhì)性的動作。
穆澤沉默了一下,余光瞄了曲坤一眼,既然問到了,便索性應(yīng)了出來,“李青”。
“禮部尚書李鈺的兒子”?曲坤有點意外,不過一想到穆澤還在京都城時便與這位公子交好,后面偶有聯(lián)系也就釋然。
至于怎么聯(lián)系沒有被自己發(fā)現(xiàn)的,他也不想過多去詢問。
………………
書房之中的燭光忽忽閃動,曲坤站在窗前沉默了一會,高大的背影印在穆澤眼中,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到:“辰言跟洛羽他們兩個呢,依我看,南方藥鋪已經(jīng)發(fā)展穩(wěn)當,并不需要人看著”。
“他們兩個去闖蕩江湖了,你也知道,落羽并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穆澤眼中閃過一絲愁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騙過這位手段通天的京都府卿大人。
因為曲坤背對著他,當他說出這些話時臉上的表情他都看不見,自然也就不知是真是假。
曲坤撐在窗前的雙手不自然緊了緊,隱隱有青筋暴起,半響后卻又無奈的松開。
“你可知道,獻王已經(jīng)進了京”,曲坤將話題別了過去,轉(zhuǎn)而到了現(xiàn)在京都城所有人都關(guān)心的話題上。
獻王通敵賣國,這件事情不止震動朝綱,更是驚動民心。
穆澤不知道這位曲大人為什么會向自己說這個,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眼眸閃動道:“今日進京有聽聞過,洛太師的死,聽說與這位獻王脫不了干系”。
“你既然知道,那又為何現(xiàn)在進京,多事之秋啊”,曲坤轉(zhuǎn)身,又像是隨意問著,而后坐到了身旁書桌前。
他凝視著穆澤,企圖從他臉上看出異樣,如果是真不知道,那他反而會失望了。
因為這不是他要的結(jié)果。
“澤兒進京,只是為了看望奶奶,姨父大人不至于認為,澤兒有能夠左右朝綱的能力吧”,穆澤如實應(yīng)著,卻又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坐在椅子上的曲坤也跟著笑了笑,目光溫和,他已經(jīng)從穆澤的臉上知道了答案,至于口中講的,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不過他還是嘆了一口氣,抬眼看著穆澤蒼白的臉,“你這次回京,到底做了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穆澤愣了愣,似乎不明白曲坤話中所講。
………………
曲坤看著穆澤,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人真的變了許多,或許是這些年成長的,桀驁難訓(xùn),皺了皺眉頭,“京都的水太深,沒有必然的把握,還是不要涉足為好”。
穆澤又是一笑,不知道這位曲大人到底在擔憂什么,“姨父大人說笑了,澤兒這次回來真的只是過個年,等年關(guān)一過,南方那邊還是要回去的”。
“南方藥鋪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京都”,曲坤目光漸漸有點冷了,或許是因為穆澤話語中的隱瞞與不著掉,盯著他,像是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你別說這個你不知道”。
“知道,這本來就是我授意的”,穆澤眼眸閃了閃,無懼曲坤那仿佛吃人的目光,神色突然變得冷冽,“姨父大人,拋開你所謂的猜測,我把南方藥鋪開到京都城,你不會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吧”。
“就因為林氏當年的一句話”?曲坤一臉不信。
少年心性,他可不認為穆澤是這樣的人。
“對,我只想證明,我們幾個不寄人籬下,依舊可以活下來,甚至活的更好”,穆澤笑了,而后扳著指頭,最終停下來,“南方藥鋪,我們幾個已經(jīng)開出了五家,雖然比不上這京都城里的商賈,富可敵國,可在吃喝上卻也不愁”。
曲坤默然,當初穆澤他們在林氏的冷眼相待下憤怒離開,曾放下不到出頭日不回京的豪言壯語,此事在那時的京都城還廣為流傳,夸贊曲府有志者——是少年。
雖然只是幾間小小的藥鋪,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事實卻是證明了林氏的話是錯的。
書房之中又是一陣沉默,冷風吹了進來,撩動穆澤額頭的細發(fā),曲坤靜靜的看著,他在防著穆澤,同樣的,穆澤也在防著眼前的人。
有道是,姜還是老的辣的,曲坤在京都府卿這個位置已經(jīng)坐了七八年,在京都城這個旋渦中能夠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本事。
沉默了一會,曲坤似乎知道穆澤不會先開口說話了,無奈道:“老太太這些年在吃齋念佛,明日請安時注意一點”。
“這個澤兒知曉”,穆澤平靜應(yīng)著,對于老太太,他還是很尊敬的。
曲坤又看了穆澤一會,將他從頭到腳從新打量了一遍,而后揮手道:“很晚了,早些去休息吧”。
“是”,穆澤拘了一禮,立馬轉(zhuǎn)身向著房門而去。
當他腳踏到門檻時,曲坤眉頭一凝,“當年的做法,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澤兒小時候不知,現(xiàn)在長大了,自然也就懂了”,穆澤轉(zhuǎn)身,他沒想到曲坤還會在把這件事提起,不過他已經(jīng)不做何想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講這個”,曲坤瞪著眼睛,似乎想要將穆澤身體看穿,看看他內(nèi)心到底在想什么。
又是一陣沉默,當年發(fā)生的事情太多,曲坤不主動提起,穆澤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
皺了皺眉頭,曲坤像是壓抑著怒氣,搭在椅子把手的手背隱隱有青筋暴起,冷聲道:“當年你拼勁全力去讀書,想要在官場有一番作為,我讓你在科舉前一年離開京都,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
“想過,只是想不通”,穆澤平靜看著曲坤,面色痛苦。
他想到了當年發(fā)下的毒誓,所有的堅持努力,都在林氏的冷言相逼以及這個男人的手下毀于一旦,不禁又是一陣難過起來。
為什么,他收養(yǎng)了他們,給了他們錦衣富貴,卻又親手斷了他的前程。
曲坤沒想到穆澤回答的是如此的平靜,換做是另一個人,恐怕早已是張牙舞爪撲了過去。
一個人的前程,關(guān)系到了一生。
皺眉依舊無法舒展,曲坤斜斜看著穆澤,而后道:“我朝高中之后,便要去地方去學習,從最底層做起,你必然是會高中的,就算有我在京都城看著,那時也沒太多機會去扶持你,你明白嗎”。
………………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姨父大人深謀遠慮,澤兒佩服”,穆澤再次作了一禮,他有想過,但有了曲坤的肯定,這才敢證實下來。
從地方開始學習,他最少還需要花費十幾年的時間才能再回京都。
可如果跳過科舉,又有京都府卿罩著,想要入朝堂無疑就快速了許多。
要知道,一旦參加了科舉,任何大臣沒辦法左右其中。
“你明白就好”,曲坤靜靜看著穆澤,而后道:“你這次入了京,有些事情要注意點,之前在對我們的稱呼上,當初京都的那些公子都有了功名在身,就算與你一直不對頭的王孫云,你現(xiàn)在能避著就避著點”。
“嗯”,穆澤點頭應(yīng)著,不管如何,曲坤這些話的出發(fā)點總是好的。
又是叮囑了幾句,穆澤這才離開書房,馬元一直在書房外等著,打著燈籠將穆澤帶去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