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喧囂聲驟起。
穆澤等人那怕是在閣中,也是聽的清清楚楚。
門口小廝依舊還在門口站著,面色陰晴,耐心等著他們一行人。
沒人動身,今日他們所有人來這里,有人雖然只是純屬玩,但并不是為了見李魚姑娘,自然也就提不起興趣。
氣氛有點尷尬。
李青第一個起身,而后伸了個懶腰,“去看看吧,樓下一定很熱鬧”。
他說對了。
樓下確實很熱鬧。
原本之前沒人的桌子前不知何時坐滿了人,彼此之間交頭接耳,看的出來,都是相識。
穆澤出了門,并沒有下去。
他站在欄桿處,看著下方那些高官子弟,達官貴人之子,面露嘲諷之色。
這些人寧愿花五十兩銀子只為一睹李魚姑娘容顏,卻不知道,在大周西方,有人多人還在以草根野菜為食。
“不下去嗎”?李青見一行人都站在欄桿那里,往前走的腳步突然一頓。
穆澤搖頭,示意自己是不去了。
余力腳步也是一頓。
三個女子更是提不起興趣,真要看,站在這里也可以,何必下去跟那些人湊在一起。
無奈,李青也只能一同跟著。
他走到了徐月身旁,聲音在喧鬧的大堂中并不能聽太清。
只見徐月有一次沒一次張嘴,顯然是不太愿意搭理他。
在他們對面,那個寫著辰閣的房中走出五個人,在小廝帶領下,慢步向著樓下而去。
是郭保睿穆鑫等人。
穆鑫看向這邊目光有點陰沉,他知道徐月來了,還道以為是跟曲晗在一起,但看到李青,心中就不太舒服了。
陰沉的目光在同伴話語中迅速轉(zhuǎn)變,穆鑫隨意對剛才那人回應道:“沒什么,只是你們有沒有看到李青,他正在對面跟穆澤在一起呢”。
“哦”,那人詫異扭頭,隨即便看向了穆澤這邊,同樣的,臉色也不太好。
因為王孫云的關系,他們自然對穆澤生不出好感。
一行人沒在說話,隨即便在小廝引領下在大堂最靠前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不久,整個大堂坐滿了人,就連四周,也是人頭攢動。
大堂中央突然飄零著梅花瓣,零零散散,散發(fā)著一股清香,飄落在賓客桌前。
一時間,喧囂的大堂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種尊重,對即將到來李魚姑娘的尊重。
上頭一條白綾穿過,潔白無暇,貫穿在整個大堂中央。
琴聲,驟起。
音韻之間,引得眾人心頭躁動,口干舌燥,絕美的琴聲,猶如雨后清晨,散發(fā)著如沐春風的感覺。
但細聽之下,絕美的琴聲中,帶著憂傷……
憐憫,惋惜,惆悵……
突然,音韻高漲,猶如傾斜而下瀑布,一瀉千里,波濤洶涌,仿佛置身在一個狂風洶涌的海浪中,隨時會被掀起的巨浪吞噬。
琴,彈出了意。
琴,彈出了境。
琴,彈出了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正在接受戰(zhàn)火的摧殘,無邊無際的殺伐聲,在戰(zhàn)場中回蕩,鮮血飛濺,刀光劍影,尸骨遍地。
這是一首悲歌,以琴音彈奏了出來。
她想要展現(xiàn)的,是北國長達了十年的戰(zhàn)火。
大堂中所有人都在震撼,隨即便是熱火如潮的掌聲。
沒人聽出了琴音之外那股想要表達的意境,因為沒人懂琴,所以他們自然沒有感同身受。
只知道,琴很好聽,那個彈琴的女子猶如天仙,這便是對了。
琴音裊裊。
白裙女子從天而降,精致的鼻梁,烏黑的雙瞳晶瑩,似被自己琴音感染,讓人心頭憐憫。
在竹臺中站落,女子笑之以禮,“李魚見過各位公子”。
一時間,沒人回應,隨即便是再一次的掌聲,接連不斷的叫好聲。
穆澤沉默,目光深邃看著竹臺中那個女子。
余力心頭觸動,微微向前一步,“她的憐憫,來自于同一個地方,她的琴聲,是在為戰(zhàn)死在北國的軍人彈奏一首悲歌”。
話落,曲晗等人扭頭看他,李青楞楞問到:“余兄,你懂琴”?
搖頭,示意自己不懂。
徐月在一旁應道:“這是一首戰(zhàn)歌,同時也在諷刺樓下這些人”。
沒人應話,都是聰明人,自然可以領會到其中的意思。
夜馨淚眼朦朧,同樣看著樓下那個女子道:“在小年之日彈琴擬情,她的前半生,注定悲哀”。
徐月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弱。
自己及哥哥,何嘗不是悲哀。
穆澤掏出手絹,示意夜馨擦干淚水,隨即主動走下樓梯,道:“我很想看看,她的前半生,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幾人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向著樓下而去。
在他們身后,一間被寫著‘星閣’的房門徒然打開。
翁勁輕輕扳動手中監(jiān)天司玉戒指,從房中走出,他站在欄桿處,同樣看著竹臺上那個女子,“以琴奏樂,暗諷樓下這些大臣之子,清水樓背后站著的是李氏皇室……
李魚原名李漁,出自青山蘭臺苑,這到底是誰的授意”。
輕輕敲動手指,似乎在沉思。
在他身旁,一身黑紗連帶面孔都遮住的諸葛幽月輕聲應道:“不管是誰,接下來,恐怕血流成河,我們監(jiān)天司所處的位置,必定會讓后人唾罵千年”。
搖了搖頭,翁勁看著從樓梯口而出的穆澤等人,眼眸一閃,疑惑之色立于臉上。
諸葛幽月順著他的目光而去,當注意到最前頭的穆澤,隱藏在黑紗下的臉色一稟,“此人的臉色,當真跟外面?zhèn)餮砸粯印薄?p> “不,他那不是病態(tài)”,翁勁輕輕搖頭,同樣也是想不通,一個人的臉色怎么可以蒼白如此。
隨即,他動身,順著樓梯而下。
樓下還有兩張桌子未坐人,清水樓按著樓上隔間安排的桌子,樓上人沒來,也就不會安排別人落坐。
那怕還有很多人站著。
穆澤他們剛坐下,身后便傳來一陣騷動。
竹臺上絕美的琴聲,也戛然而止。
監(jiān)天司從來沒有人進過清水樓,誰也想不到,這次竟然來了監(jiān)天四使的其中兩個。
在眾人敬畏,害怕,詫異的目光中,翁勁坐到了另外一張空余桌子前。
這時有人才明白,為什么這兩位桌子之前空余著,那怕有人爭吵不貧,清水樓也不肯作絲毫讓步。
原來,清水樓也不敢去得罪這兩張桌子的人。
翁勁坐下,就對穆澤笑了笑。
隨即,他看向了竹臺上的那個極美女子,微笑著問道:“琴聲很美,只是不知道弦外之韻是什么”。
“公子說笑了,小女子只是略懂琴藝,各位公子賞臉抬愛,真要說弦外之韻,恐怕也不敢獻丑了”,李魚笑著回應,琴聲頓起。
大堂中的人瞪大眼睛,心想李魚姑娘好大膽魄,面對監(jiān)天司四使,竟然也能從容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