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詩修大法
藏書殿是一片宮殿群,徐子京只是負(fù)責(zé)打掃一部分宮殿。從晨曦微露,到旭日東升,徐子京都在勤勤懇懇地做著。宮殿與宮殿之間以復(fù)道相連,復(fù)道有的筆直,有的曲折,但都是氣勢恢宏,華貴雍容。
當(dāng)徐子京打掃到某一座宮殿時,當(dāng)他踏入此殿之際,忽爾天地訇然一振,四方扭曲,他的身體隨之恍恍蕩蕩,徐子京感到一陣陣眩暈。當(dāng)恢復(fù)穩(wěn)定時,徐子京用了數(shù)刻時間才將眩暈感去掉,腦袋恢復(fù)清明。
他抬眼望了望四周,這里也是藏書殿的一所宮殿,四周皆是書籍,跟之前打掃的并無不同。
“這座宮殿怎么那么奇怪?我一踏入殿門就發(fā)生如此怪異的狀況,看來盛名昭世的泔淡寺果然不簡單!”
徐子京感喟了一聲,便繼續(xù)打掃起來。
不經(jīng)意間,徐子京發(fā)現(xiàn)了此殿的典籍多是詩歌集錄,徐子京心中一驚,察看了一下,竟找不到一本武學(xué)之書。而之前打掃的宮殿皆是武學(xué)典籍,何以此殿不是呢?聯(lián)系到方才發(fā)生的異事,徐子京隱隱覺出此殿不同一般。然而酷嗜詩歌的他早已放下這層疑慮,忍不住欣賞了起來。
簡直是詩山詩海,遺逸的、難尋的、已被世人所忘的詩歌在此皆可找到,極為詳盡,徐子京早已如癡似醉,陶然極樂!
昔年有一個皇朝曰詩朝,大詩皇朝,那時詩歌盛行,上至皇親權(quán)貴,下至黎元百姓,皆寫詩讀詩愛詩,詩歌已然是一種社會大風(fēng)尚,那時也產(chǎn)生了諸多偉大詩人,他們風(fēng)流天下,蔑視世格,仿若神霄中的仙人無拘無束。遂發(fā)展出了一種修煉————詩修,那是一種以詩歌為材料的別同一般的修煉。
然,詩朝只維持了五百年便國破玉隕,天下陷入了軍閥混戰(zhàn)時期,優(yōu)美典雅的詩歌走向沒落,那種詩歌大風(fēng)尚也隨同湮逝。很多詩集也亡落他方,或毀于戰(zhàn)火,或不知所蹤。
徐子京熟讀青史,自然知道這些,所以在欣賞了一會兒之后,他忽然從沉浸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心想:當(dāng)年大詩皇朝傾覆之時,硝煙頻仍,詩集四散,我以前到處去尋找,甚至有一次到了縣里的藏書閣都沒見到多少詩書,而這里竟然如此完備,到底是為什么呢?
實在想不懂,徐子京也只能暫時作罷,繼續(xù)讀詩。
翻翻找找間,在書柜的某一處,徐子京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張玉床(玉制的床),由于玉質(zhì)潔白無瑕,異常明顯,徐子京又涉獵廣泛,博學(xué)多通,所以看出了這是玉床。然玉床只是質(zhì)地潔白,上面尚有諸多彩色,赤紅黃綠青藍(lán)紫皆有,彩色栩栩如生,如同清溪流動,蕩漾縹緲。玉床之上掛著帷帳。帷帳輕輕若無,飄飄如仙衣,其上也是五色流蕩,炫人眼目。帷帳的掩映下,玉床之上似乎還放置著一個小箱子,不知何物。
實在是太圣潔了,徐子京只覺目不暇接,心中又恐別有異樣,不敢輕進,便瞧瞧周圍,想拿些東西試探試探。書柜之旁,正有幾條鼓槌,徐子京便執(zhí)起鼓槌扔了過去。
平靜的玉床羅幃卻是一無動靜,而令人驚起的是鼓槌扔進以后突然無蹤,仿佛化成了空氣。
“啊?這是何回事?再來!”
徐子京便又扔了一條鼓槌,情況依舊如此。又將剩下的鼓槌全扔進入,還是這般。
“難不成這是神床,能夠?qū)|西化作空氣?那我進去了情況會不會一樣?”徐子京心中忐忑著,“不對,此處專門貯藏了詩書,而詩書乃是雅潔圣物,怎會害人,所以這玉床應(yīng)該也不會害人,我進去應(yīng)當(dāng)無恙!對了對了,”徐子京忽而又想:“我從小骨骼平庸,練武練魂都不成,簡直是廢人一個。好在還有詩書讀得不錯,如今此地竟有如此奇遇,我怎能不一探究竟?但愿我能找到什么奇物吧!”
徐子京思慮已定,決定進去看看。思慮定了,心中也再無忐忑猶豫,膽氣也壯了不少,徐子京挺起胸膛,闊步而行,突然,當(dāng)與玉床只有數(shù)步之距時,一片光幕憑空而生,團團圍繞著玉床帷帳,光幕之上滿是盎然勃郁的碧綠之光,亭亭似月,婉婉如春。
自光幕生起的剎那,徐子京倏地被扯了進去,無聲無息。而后,其上的碧綠之光從富有生機的意境一轉(zhuǎn)而變,變成玄渺芬芬,散散淡淡,成團成片,看之不清,莫可名狀。
而徐子京也不再清醒,似在夢中,但意志異常清晰,他覺得自己的腦?;赏粞蟠蟮?,無邊無際,無色無質(zhì),無可捉摸。斯時,一句句、一首首的詩歌,仿若奔星飛掠,電鞭狂掃,又如春色縱橫,浮景升曦,彌漫天地————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
“朔雪飄飄開雁門,平沙歷亂卷蓬根…………”
“欲寄征衣問消息,居延城外又移軍…………”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
…………………………
這些都是從前熟誦的詩句,徐子京異常明晰地看到這些詩句了,而且都一一產(chǎn)生畫境。畫境中,或是峨眉山中,秋月半圓,一人獨乘孤舟,隨水遠(yuǎn)渡……或是薄暮冥冥,平沙萬里,人煙斷絕,孤影徘徊…………或是朔雪飄飄,飛沙走礫,刀劍鏗鏘,人血如注…………等等,詩句與畫境伴隨,不分彼此,水乳交融。
就這樣,腦海成了詩海,霧集蒙合,鬼出電入…………
許久,一切都靜下來了,徐子京睜開雙眼,仿佛一場飽睡,神采奕奕,腦中清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盤坐于地,便起了身,看了看周圍,玉床羅幃不見了,此地卻仍是藏書殿,眼前仍有萬千詩集。
繼而又感到心中微微一振,他便看到了一本書的封面,封面上有幾個字————《詩修大法》。書并非在現(xiàn)實中,只在虛空中,手觸摸不到,只能眼睛看到,書的旁邊沒有任何東西,好似出于霞表,塵俗全無。
他感覺到,書可隨自己的意愿而開合,如臂使指,任意自然。
徐子京知道詩朝歷史,也知道有詩修這回事。
虛空,乃是虛玄的、超于現(xiàn)實的空間,平凡人就算尋遍天涯地角都找不到它,然而修為高卓者卻能找到,乃至能將自己融入虛空,隨意使用虛空。而《詩修大法》乃是詩朝時期一位詩修高人所編,整部書內(nèi)含詩書之意境,外射詩書之魅力。而玉床羅幃便是守護《詩修大法》的寶物,大概也是領(lǐng)悟了邃古(遠(yuǎn)古)意境,從毫無靈性的“死物”變?yōu)殪`性如仙的重寶,因此,這座藏書殿連振古靈鳳也探查不入,徐子京在此中所發(fā)生之事,靈鳳全然不知。
泔淡寺的人當(dāng)然知道玉床羅幃,但就連住持也無法化開其中的威壓,更別說進去察看,無可奈何,只能供佛一般將之放于此處。玉床羅幃以及《詩修大法》的力量有極強的專屬性,除非有天縱之詩才,馳騁八荒之文采,否則誰也別想靠近它。而徐子京如今卻是進入了其中,并將玉床羅幃蘊含的、《詩修大法》所持的寶力吸收殆盡,可見他就是詩中之天才。
所以,玉床羅幃消失了,不是其他原因,正是化為了寶力而融入徐子京的體內(nèi)?!对娦薮蠓ā愤M入了徐子京體內(nèi)的虛空中。虛空神妙萬端,可以大至無窮之宇宙,也可以小到一粒微塵,虛空無處不在,并非只在銀漢遐霄之上,人體內(nèi)也蘊含著無數(shù)的虛空?!对娦薮蠓ā繁闶沁M入了徐子京體內(nèi)的某處虛空中,但憑徐子京如今的境界,自然看不到虛空,也無法感悟虛空。
“這是什么?”徐子京驚語道。
虛玄中,徐子京又看到了一片黑暗,黑暗可大可小,說它小,可是它又好像囊括九州,說它大,可是它又好像一個小點,實為妙不可言。
而在這片黑暗中,有一個小點,極小,同為黑色,但它又與整片黑暗清晰地分隔開來了,這一點徐子京很清楚地感覺到。
這片黑暗也是存在于徐子京體內(nèi)的某個虛空中,與《詩修大法》所在的虛空隔著天河般的距離。
實在搞不懂這片黑暗是什么意思,徐子京也不理它,看起了《詩修大法》來了。
翻開扉頁,十分干脆,扉頁便是正文,只見一個個如螻蟻般的文字鋪設(shè)開來。字體是楷書,又似草書,但又不全是行書,中正端重,又娟秀可愛,兩種風(fēng)格經(jīng)過了難度極高的融合,實是無可挑剔,沉眼看去,能使人不覺中深陷其間,若有一個紫衣飄舉的大儒在以文化的崇高號召力迫近你,難以自拔。
“啊……”徐子京靜靜地看著那些文字,忽然間驚醒過來,用手拍了拍腦袋,“我方才欣賞這些文字時,竟有如此妙不可言的感受,在虛無縹緲中好似有一個巨儒在號召著我,好在及時抽身,否則斷然不能自拔。不過,它倒是記錄了詩修的具體步驟,這真是太好了,我修不了武學(xué),修不了靈魂,卻可以選擇詩修…………”
徐子京狂喜。
與此同時,守護藏書殿的振古靈鳳卻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