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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星靈記

第七十九章 臨別之酒

雙星靈記 空靈鼓 3729 2019-10-10 08:00:00

  亡海盟不比清音觀的,人多事也多。上官文若從早忙到傍晚,片刻都未歇。

  自昨日大會以來,她只得空下了兩條令。兩條重要到不能耽擱的命令。

  一條是命簡空帶著袁氏兄弟去通州康王府療傷,只說康王府有療傷秘藥。三人臨行前,又贈了只錦囊,囑咐將它交給康王府的家仆祝小五。人命關(guān)天,自己又不會朝字訣,若想救人還要依仗師父。只是不知道她這計策,師父能否識破。

  不過即便祝子安識破計策,偏要在袁氏兄弟面前揭穿自己假扮的事實倒也無妨。她早與簡空說好,如若二人知道真相,絕不能再回洛澤。

  另一條命令是給丁詠山和嚴(yán)夫子的。對丁詠山,要他仔細看管好玉漠和他那些手下。他們的領(lǐng)主因過受死,此時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唯有明里安撫,暗中嚴(yán)防,才能確保不會再生事端。

  丁詠山按她所說將玉陽春舊部的人帶往重月谷外一處山林,名為療傷,實為幽禁。山下分別設(shè)了守衛(wèi),將四面包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如此一來,即便他們當(dāng)中有人生出逆反之心,也不可能近得了上官文若的身。

  而對嚴(yán)夫子的命令,不過一紙藥方。那日玉漠受到自己恐嚇,幾日來昏迷不醒。上官文若看過脈象,小公子的昏厥癥是早有的病根,當(dāng)即想到清音觀一味藥。那藥叫驚弭,昔日莫時卻犯此病癥時自己曾給他用過?,F(xiàn)在細想,剩下的半瓶藥還留在他手里。眼下沒辦法回清音觀拿藥,只能上山采藥重新炮制。

  而采藥這種任務(wù),只能落在嚴(yán)夫子頭上。

  至于上官文若自己,此時此刻正坐在一間石室里——那個處在靠里角落,美其名曰最為安全的位置。

  整間屋里只有一扇小窗,窗外是山前林道,對面又是座山,視野十分悶重。要是關(guān)上門窗,屋里就靜得嚇人,莫說人聲,連聽到幾聲鳥叫都是奢望。

  她的桌上放著赤墨二堂的名冊和大小事務(wù)的記錄。丁詠山把這么多東西搬過來時,還以為至少能夠她看上十天半個月。誰知不出一天,她便全看了一遍。不但看過,還記得差不離。

  疲憊地抻了個懶腰,上官文若覺得有些悶。許是因為這間屋子的緣故,她需要時常出去走走換換氣。既然出去,就迫不得已要見人。要沒有要緊事急需說話,她最不喜歡開口,也沒功夫說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當(dāng)作聊天??梢娙耍植荒芸偸菒炛?。想想就覺得煩了。

  這和清音觀小草廬里的閑適日子可差得太遠了。

  屋外那些人,她誰也不想討好,自然也不想見誰來討好她。

  所以每次出屋,她總是匆匆忙忙的,喘上幾口氣,覺得不那么壓抑了就立刻鉆回屋里。

  這些弟子們都看在眼里??吹搅?,記下了,卻捉摸不透。

  要說這個新盟主心思縝密、才干過人,樣樣都好,可就是這份特立獨行,讓人有些發(fā)愁。

  她獨來獨往慣了,自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矩。可身處亡海盟,不是過一個人的小日子。大到事務(wù)決策,小到起居日常,各種各樣,都有弟子專司其職。要說現(xiàn)在盟里大事沒有什么,零碎小事卻是一籮筐。

  就比如,吃飯。

  上官文若在清音觀時,吃不吃飯,吃什么,全看心情。祝子安不在的時候,沒人管她,有時看書看得入迷,飯就不吃了。等祝子安回來,她要療傷,因為難受得緊,也實在吃不下些什么。祝子安心疼,或許責(zé)備她幾句,可責(zé)備又不能從人身上剜下肉來。她照舊我行我素。

  在亡海盟,盟主的飯食都是弟子單獨做的,與他人不同。每每端過來,她總說不吃。來人勸她,也勸不動。上官文若知道他們好心,心里就是有些惱也不會撒氣在他們身上。有時拗不過,她也會將飯接下來,可端進屋什么樣,幾個時辰后弟子去取還是什么樣。

  起初弟子們以為是飯菜不對她的胃口,絞盡腦汁想了各種菜式,可都不奏效。再這樣下去,就差把通州康王府的廚子直接綁過來了。

  今日中午,給盟主送飯的是個小姑娘,見她不接,還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待她一關(guān)門,當(dāng)即就哭了。事情傳到舒槿娘那里,舒槿娘安慰了那個姑娘幾句,人放走了,飯卻留下了。

  盛飯的木盒里放著醋溜金瓜絲、手撕兔肉和八寶飯。

  舒槿娘用手碰碰盒身,好在還是熱的。

  她走到上官文若屋前,敲門喚了幾聲,終于將她喚出來了。

  上官文若見是舒槿娘,起初有些驚訝,可看見她手中的食盒便清楚來意。

  “槿姑娘,我不餓,這些東西給兄弟們分分就好了。我和他們說過,之后不必再給我送飯了。我要是想吃自己會去找吃的的?!鄙瞎傥娜魪埧诒憔芙^道。

  “這里不只有飯?!笔骈饶镎f著,面色凝重,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樣。

  上官文若怕她有什么難言之隱,只好將她迎進了屋。

  舒槿娘將食盒放下,打開蓋子,一股酒香撲面而來。

  “梅子酒?”上官文若有些興奮,可也只是眼睛一亮的程度。

  舒槿娘溫婉笑了笑,自食盒中取出兩只酒杯來,杯中酒已經(jīng)斟好,又道:“我聽簡統(tǒng)領(lǐng)說,盟主最喜歡這種酒,所以就帶了些過來?!?p>  上官文若臉上的笑忽然變得有些尷尬。她喜歡酒不假,可如今這梅子酒喝來卻總覺得怪怪的。因為喝起來總會想到一個人,想到那個人心里就不舒服。她攥著酒杯,遲遲不肯端到嘴邊。

  “槿姑娘怎么突然要與我飲酒?”她問。

  “盟主心思細膩,果然不同常人。”舒槿娘笑道,舉起面前的酒杯朝上官文若敬去,“槿娘今日是來辭行的。”

  “這個丁堂主與我說過了。你將桃木符收好,下山時小心些就是了。”上官文若囑咐道。

  “我知道?!笔骈饶镉值溃翱墒亲咧?,一直想親自來謝謝盟主。服了盟主的藥,槿娘覺得好多了?!?p>  “謝我?”她那話把上官文若逗笑了,“不必謝了。救人是醫(yī)者本分,況且你這也不是什么疑難雜癥,舉手之勞罷了?!?p>  舒槿娘嘆了口氣,又道:“在盟主看來是舉手之勞,可在槿娘眼里卻是救命之恩。不止槿娘。盟主身居高位,隨口一句話,都可能關(guān)乎他人生死。盟主要是能想到那些弟子,就不該再任性了?!?p>  上官文若已從她話里聽出些端倪,望著食盒里剩下的飯菜,低頭不語。

  在清音觀被長老教訓(xùn),她是一定會反駁的。但舒槿娘這樣勸她,她卻一句頂撞也不會說。再怎么說,她是生人。而且這話,也不無道理。

  明知道自己有些錯,可一句道歉抵在嘴邊,卻還是說不出口。只是簡單嗯了一聲。

  她瞥向舒槿娘溫柔似水的雙眸,將食盒中的碗碟端出來,拾起筷子匆匆朝嘴里扒了幾口飯,噎到咳嗽,才喝酒送了送。

  舒槿娘見她吃東西,總算松了口氣,又說:“槿娘走后,盟主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等槿娘回來,盟主又病了?!?p>  上官文若體質(zhì)虛弱,舒槿娘多少能看出來些。雖然她也奇怪為何少主會體弱至此。但她從沒問過,只覺得是因為五行散。

  “你要回來,什么時候?”

  “兩三日后?!?p>  “那槿娘家的生意呢?不管了?”上官文若詫異道。

  槿娘家少了槿娘,便是少了一大筆情報。

  “如今既見到盟主,槿娘家的生意便不必做了?!笔骈饶锖蜕拼鸬?,嘴角藏了抹笑。她自然不會說,那過去十八年之所以留在槿娘家,不過都是為了他。

  “至少,我不用再回去了。”她又補充道,“從今往后這世上再無槿娘家的舒槿娘了。槿娘只在亡海盟,生死亦然?!?p>  上官文若手中的酒杯懸在半空,眼睛慢慢轉(zhuǎn)向她,故作輕松地笑了,“你不去那種地方也好。雖然現(xiàn)在鎮(zhèn)修不會再欺負(fù)你,不過誰能保證別的男人不會呢?”

  舒槿娘羞赧低下頭,靠近酒杯的手微微顫了顫,終于還是將酒杯握穩(wěn)了。

  “盟主之恩,槿娘無以為報。唯有此酒?!闭f罷,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飲完便咳,還咳得很劇烈。不是她不能喝,而是那酒喝得太急了。

  “好了,”上官文若安慰道:“又不是再也不見,這樣正式做什么?趁著天亮,要走就快走。再晚會不安全?!?p>  舒槿娘點點頭,低頭行禮,默默退出屋去。

  自她出去,上官文若臉上的笑驟然凝滯,仔細地盯著面前的酒,湊近聞了聞。酒杯還未放下,便覺得一陣眩暈,手一滑,杯也落回桌上。

  “來人!”她怔怔地喊。

  弟子進屋,朝她執(zhí)禮。問是何事。

  “你懂藥么?簡單的草藥就行?!彼龁?。

  “懂一點的?!钡茏哟鸬馈J卦诼鍧傻牡茏映D昃佑诙磧?nèi),生病受傷很難及時送到醫(yī)館去,多半都是自己采藥。

  “那好,我寫副方子,你幫我采些藥來吧。不過千萬別讓別人知道,特別是丁堂主?!鄙瞎傥娜魢诟赖?。

  弟子聽出不對,再看上官文若扶案痛苦的神情,急忙過去攙住她,“盟主病了嗎?我這就去請嚴(yán)夫子?!?p>  “不,不用了。”她拼命搖頭,“中毒而已?!?p>  弟子一聽中毒,更怕了,“什么毒?怎么會中毒?”

  “我自己閑著沒事,試了幾味藥玩,可惜沒玩好,就中毒了?!鄙瞎傥娜粜Φ溃八阅悴挪灰嬖V其他人,不然傳出去,他們該笑我了。”

  即便她說得再輕松,弟子也沒辦法擺出輕松的表情。

  “放心,我沒事,快去吧!”上官文若坐到桌前,提筆寫下藥方,折好交給他。

  待他走了,上官文若端起杯,將杯中殘酒緩緩潑在地上。站在窗邊,朝外望去,目光集中在面前的林道上。

  等了沒多久,便看到一人一騎朝東奔去了。那人穿著黑袍,黑袍下是紅色繡羅裙。

  上官文若神色凝重地嘆了口氣。舒槿娘果然沒有向西回沁城。而從這里再向東,只有一個地方能落腳了。

  那地方叫永盛,常人一般是不敢去的。永盛是琉璃都城,皇城所在,守衛(wèi)森嚴(yán)。

  所以舒槿娘是去送信的。那信應(yīng)當(dāng)是給陛下的。

  上官文若猜到此處,眩暈感更重了,也只有緊緊靠在窗邊才能覺得舒服些。

  自她喝了第一口酒,就已知道酒里有毒。毒叫長絕,無色無味,深種淺發(fā),經(jīng)年累積便可發(fā)作。若每隔幾日服用此毒,不能及時解,到最后便會致命。起初這毒是不會發(fā)作的,只是上官文若體質(zhì)過弱,對藥十分敏感。這毛病能要她的命,此時也能救了她的命。

  這也就是她罷了。若真換成祝子安,恐怕就沒這么幸運了。到時又要與這次五行散中毒一樣,被陛下要挾操控。上官近臺以毒御人的本領(lǐng),還真是爐火純青。

  上官文若想到此處,心情微涼。

  “盟主。”門外有弟子來報,“項叔來了。”

  聽是項雷,上官文若立刻將心思收回來,定了定神,親自開門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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