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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頭兒

第二章

煙頭兒 阿滿生 1205 2019-06-26 09:49:13

  當田旭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口齒伶俐、圓滑世故、會看人臉色的成年人之前,她也的的確確曾膽小如鼠、唯唯諾諾。

  這從她小時候的經(jīng)歷就可見一斑。

  田旭是個不折不扣的零零后,她上小學(xué)的時候,最時興的是同學(xué)錄。

  兩張又厚又硬的卡紙被做工粗糙的彩色畫布連接起來,里面是幾十張活頁紙,上面印著“破殼日”“幸運色”“最喜歡的動物”“最討厭的食物”之類的問題,孩子們最喜歡用鮮艷的筆標注著自己的喜好,比考試卷子都要認真。

  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田旭填了幾十張同學(xué)錄。她填好遞給同學(xué)之后,心里總有一種小小的滿足感??梢豢吹侥敲春竦囊淮蟊咀?,她突然有了買一本的想法——這么時興的東西誰不想要?

  可她卻不敢開口——爸爸從來不主動提出來要給她買這種小玩意,她也不像其他同學(xué)一樣有著充裕的零花錢。每一天的零錢去處都要爸爸算得清清楚楚——這三塊錢是坐公交的,這五塊錢用來買一套煎餅果子和小碗豆?jié){。

  然而,在她六年級過生日的那天,班里一個小男孩扭扭捏捏地走過來,雙手遞給她一本同學(xué)錄。那個小男生說,“田小旭,生日快樂?!?p>  那本同學(xué)錄的封面上印的是白雪公主,烏黑的卷發(fā)、漂亮的碎花裙子……田旭的兩只大眼睛都快黏在那本劣質(zhì)畢業(yè)冊上了,她兩只小手垂在膝蓋上,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抬起。

  這時候,她還沒學(xué)會如何露出適當?shù)奈⑿?、驚喜地雙手接過禮物,親切地道一聲“謝謝你喲”。因為她忘不掉刻在骨子里的害羞和爸爸的教導(dǎo):不要隨便接受同學(xué)送你的東西,咱家窮、還不起人情的。

  后來,那個男孩子把幾十張活頁紙卸下來,又一張張發(fā)給班里的同學(xué)們。每一位同學(xué)接過來,他都要著重強調(diào)這是田旭新買的。然后那些接過同學(xué)錄的同學(xué)們拿起筆、開始填一張已經(jīng)填膩了的同學(xué)錄。

  田旭坐在位置上,把書打開,隨便翻了一頁。那種心臟快速跳動的感覺,就像小說里即將被人告白的女主角,怎么都控制不住。

  這是一個十二歲孩子的心跳——她也可以擁有一本同學(xué)錄、也可以有這么新鮮的、別人都有了的東西。

  當然,倘若不是后來上語文課的時候,班里有幾個在課上填同學(xué)錄的同學(xué)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話…無論如何,這都真的是田旭冗長的小學(xué)生涯里,最最美好的一件小事。

  后來田旭上了初中,老師們選課代表的時候讓他們回家填個表格,大概就是之前得過什么獎勵、什么證書。

  田旭握著筆,秉承著爸爸教給她的:“不要輕易出彩,會遭人嫉妒”的原則,小手拿著水筆正準備寫一個“無”,她爸爸卻突然進了屋,“你不寫作業(yè)你干嘛呢?”

  田旭的聲音怯生生的,她說,“我們班主任讓填這個表格,以后要選班委。”

  于是田玉林說,“你先寫作業(yè)。”過了一會,田玉林鋪了滿床的獎狀和證書。他教田旭這么寫:2007年榮獲校級三好學(xué)生和文明學(xué)生…五年級的交通征文榮獲全TJ市中小學(xué)生交通征文三等獎…自二年級起擔任班內(nèi)中隊長一職……

  直到表格填好了、田玉林去衛(wèi)生間洗衣服,田旭看著被填的滿滿當當?shù)谋砀穹噶穗y——這不是第一次爸爸沒按照他說的話做事了。

  上次是爸爸答應(yīng)以后不打自己,但是喝多了酒就又莫名打了自己一頓。再上次是爸爸說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但是后來還是進了酒館……

  這次,明明是爸爸教自己要低調(diào),不要爭搶,卻還是要自己把所有的證書都寫上了。這到底是為什么呢?下次再填這種東西的話,自己該怎么填呢?

  田旭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懂爸爸了。

  開學(xué)的第四天,出乎意料的,田旭當上了語文課代表。

  語文老師是一位身形微胖、一米五多的青年女老師,頭發(fā)燙的微微卷曲、白白的臉蛋兒上總是掛著笑。語文老師和她說,當初就是因為看上了她五年級的征文三等獎、還有一手楷書寫的工工整整。

  田旭站在辦公桌旁,心里禁不住在想:那時候我就已經(jīng)開始練行書哩!我才不稀得往上寫什么三等獎呢!

  但是一張圓滾滾的小臉蛋兒卻可疑地紅了起來。她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語文老師帶笑的臉龐,“哪有呀…”

  等到田旭高中的時候,每次考試得了高分的作文,她都一定一定、迫不及待的微信拍照發(fā)給初中的語文老師。哪怕語文老師正在帶初三畢業(yè)班,每天工作得辛苦得很,她也會認認真真地看完,然后發(fā)給田旭一個,“好”。

  后來,當田旭真正走上了人生的道路,她想,或許她對語文最深的執(zhí)著,就是在初中當了語文課代表、遇到這么一位語文老師。她一切一切的夢的起點,都在初中和這位老師的愛與包容中生根發(fā)芽。

  《老師·好》里,苗宛秋老師說,“我不是在最好的年華遇見你們,而是遇見你們才有了這段最好的時光?!碧镄駥τ谡Z文的熱愛、對當一位教師的執(zhí)著,也是在這段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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