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會真有人以為小森是好人吧
好一會，雪繪才回過神來，
【還有嗎？】
王朔沉聲說，
“故事還有很多。但我要睡了，明天再說?！?p> 雪繪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直到王朔躺回床上，卷起被子，閉上眼，呼吸舒緩起來。
雪繪才意識到，他是認(rèn)真的。
【喂！喂！哪有故事講到一半睡覺的啊！你是熬不動夜的小孩嗎？】
雪繪哭笑不得，一腳踹過去，靈體透過了身軀，仿佛虛假的投影。
她呆了呆，忽然意識到，現(xiàn)在是靈契的最佳時機。
……
算了。
她現(xiàn)在沒那個心情。
雪繪小心翼翼的繞過逆刃刀，翻身下床
她在床頭站了好一會，猶豫這走出了房間。
漆黑寂靜的客廳里。
沙發(fā)上的森明里奈睡的很熟，身子縮成一團(tuán)，看起來很小。
雪繪眨眨眼，伸出右手，想摸摸她的臉。
一如既往的透了過去。
咔嚓——
開門聲從身后傳來。
雪繪回頭一望。
衣衫不整的萬象揉著眼睛，呵欠著走來。
隨后，在雪繪的注視下。
她被橫在路中央的椅子絆住腿，啪的摔倒在地。
萬象一下被驚醒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眶周圍浮現(xiàn)出許多狹長細(xì)痕，也隨之裂開。
十幾雙狹長的橘色復(fù)眼朝四周亂轉(zhuǎn)，最后全部集中在雪繪身上。
雪繪嘴角抽搐，靈體顫抖。
如果她現(xiàn)在不是靈異之體，恐怕早就昏過去了。
“哦，是你啊?！?p> 萬象站了起來，密集的復(fù)眼逐漸褪去，但雙眼依舊是橘色。
她環(huán)顧客廳，視線在森明里奈處略微停頓，對雪繪歉意一笑，“抱歉，有些睡蒙了?！?p> 【剛才那是是是……】雪繪魂不附體，結(jié)結(jié)巴巴。
“我是蜈蚣啦……”
萬象語調(diào)隨意，有些急匆匆的從雪繪身旁走過，
“有話等會再說，我上個廁所先……”
雪繪呆了呆，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她干等了一會。
萬象回到客廳，滿頭黑發(fā)濕漉漉的，似乎順帶洗了個頭。
“來我房間吧。不打擾她了?！?p> 萬象指了指森明里奈，認(rèn)真說，“我房間有點亂，別介意啊?！?p> 兩人進(jìn)了房間，的確很亂。
……
萬象是個很會調(diào)侃的人。
大概是經(jīng)歷豐富的緣故，話語親切又誠懇，隨口一說，就能讓雪繪笑出聲。
許多似真似偽的故事也頗為有趣。
眨眼之間，便過了一個多小時。
若不是因為雪繪心中還存有好些疑惑，她倒很樂意繼續(xù)聽萬象說下去。
“原來如此……”
萬象雙手抱胸，盤腿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看著雪繪，“你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雪繪坐在床腳，靠著墻，雙手抱住膝蓋，臉埋在腿后面，沉聲說，
“森羅說，如果我不能想清楚自己想干什么，那我很快就會死掉……但是，我現(xiàn)在總覺得死掉也沒什么……或許是因為我已經(jīng)死掉了吧?！?p> 萬象哦了一聲，“不去看看你的親人朋友嗎？”
雪繪搖頭，“不需要，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他們應(yīng)該……他們一定已經(jīng)習(xí)慣我不在的日子了。反正他們也看不到我……何必徒增尷尬?！?p> 萬象憐憫的看著雪繪。
“但這樣的話，你就徹底死掉了哦。”
雪繪露出笑臉，“我本來就死掉了。”
身體的死亡，身份的死亡，存在的死亡。
雪繪的話語平靜，“其實死掉之后細(xì)想，我活著的時候，就沒什么明確的目標(biāo)。雖然說出來有些難受，但常見雪繪這個人，其實一直都沒有認(rèn)真的活過……死掉，也沒什么?！?p> 人為什么畏懼死亡？
不同的人有不同答案，對雪繪來說，活著，只是因為沒有死掉的必要。
死掉的話，會有人傷心，會有人難過，這都是活著的理由。
但對于死亡本身，她自己是無所謂的。
既然死亡已經(jīng)發(fā)生，就沒有再害怕的必要了。
“這話說出來可能有些不禮貌……”
雪繪看著萬象，“森羅君他……為什么要幫我們呢？明明從來就沒成功過。他是個好人，也可以把精力投入到更有作用的事情里吧？就算只是隨手撿起地上的垃圾，也是切實的善行??？”
五十四次嘗試，五十四次失敗。
這個數(shù)字看起來不大。
但雪繪回顧一生，大部分事情只要失敗一次，她就不會繼續(xù)下去了，何況五十四次。
因此，她困惑。
萬象噗一下笑出了聲，雙手夾住臉頰揉了好幾圈，這才呼了口氣，恢復(fù)鎮(zhèn)定，
“因為錯的點太多，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為好……這就是小森說的槽點過密？真是……
不要因為我弟弟不喜歡說話就誤會他啊！
別的先不說，小森絕對絕對算不上好人。這話是他自己承認(rèn)的。在他的觀念里，說誰是好人幾乎和罵人蠢貨沒什么區(qū)別?？蓜e在他面前犯這種錯哦?！?p> 雪繪面露困惑，“但他不是在幫……”
萬象打斷了她的話，“明知道不會起作用的事誰也不會做?！?p> 她說著又噗一下笑彎了腰，錘著床，在笑聲間斷斷續(xù)續(xù)的擠出話語，
“哎，不行，你得讓……我緩一會。其實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哪話怎么說來著，傳統(tǒng)藝能？經(jīng)典橋段？哎呦，我不行了……”
萬象越笑越夸張，在床上翻滾起來，最后猛地站起來，走到墻壁前，朝后仰頭。
砰——
萬象轉(zhuǎn)過身，額上一片殷紅，她嚴(yán)肅認(rèn)真的說，
“小森之所以幫你們，原因之一就是你們活不長。幫助一個現(xiàn)實中還活著的人，需要考慮許多事?？紤]對他生活的影響，對他環(huán)境的影響，考慮他事后可能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幫助他人不是把錢打過去就算完事?！?p> “但幫助你們就不一樣了?！?p> “倒不是說他希望你們死，而是說，你們都是將死之身，也無法傷害到他人。即使你們生前惡贏滿貫，在崩潰前也可以自由的活幾天，他的很多行徑都不需要考慮后果。
沒人會怪廚師把死刑犯行的最后一餐搞得太豐盛。”
“你們都是失去了過往身份的亡靈。還為他貢獻(xiàn)了珍貴而無法復(fù)制的財富。這世上除了他，誰還有有辦法聽到五十多人迥異不同，理智清晰的臨終遺言呢？這對他的成長大有裨益?！?p> “也就是說，成本低，收益高。你以為他是徒勞無獲？他覺得自己是豐收?！?p> 萬象一口氣說完，重新盤坐下來，對有些呆滯了的雪繪笑說，
“以上，都是小森自己的說法。
他到底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他當(dāng)做什么人?！?p> “在我看來，我這個弟弟的確不算好人。
首先，他腦子里并沒有做好事一定要吃虧的念頭。
收取一定額度的勞務(wù)費用對他來說是很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其次，他做好事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自我滿足。
如果做到一半覺得太麻煩了，他會說，抱歉，我不想干了，然后轉(zhuǎn)頭就走。
他是真干過這事……”
說到這，萬象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思考該不該說出某些東西。
她神情一轉(zhuǎn)，又笑了笑，
“總之，對我來說，小森不是好人。但是，他是很讓人放心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