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生只為一人

　　風(fēng)平浪靜的過了半月，謝府自那日后府內(nèi)無半天波濤，下人們自覺地閉口不談，而謝姝惜仍每天去嫡母院中用飯，不過去十次有八次見不著人，爹爹有段日子沒歸家了更是沒見過一眼。

　　突然之間，謝府有種詭異的平靜，這個關(guān)口，下人們都心照不宣，把持分寸不敢惹事。

　　得虧林顏瑤上門來看她，二人坐在一塊聊聊天，不然指不定要在這種氛圍中憋壞了。

　　藥喝了半月，嗓子還是未好，仍只能發(fā)出細(xì)微嘶啞聲，于是乎大部分時間都是林顏瑤在講，她埋在椅子里捧著牛乳茶乖乖的聽，時不時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作應(yīng)和。

　　林顏瑤往日受堂姐管束，少有這么自由的時候，小嘴巴拉巴拉講個不停，無非家里長短，京中八卦，大多都是在撅著嘴吐槽裴瑾淮，謝姝惜聽得有滋有味。

　　說著說著許是太過于興奮，一時忘了心中顧忌，話便不經(jīng)大腦反應(yīng)脫口而出：“阿姝，你不知道，那天裴……”待想閉嘴，那字已脫口而出，只能強(qiáng)行壓過“裴，陪顧神醫(yī)來時我都急死了。”

　　雖勉強(qiáng)蓋過，可謝姝惜何其靈敏，立刻察覺出她本意，瞬間精神提高了百倍。她側(cè)身拿起桌上的筆，慢慢寫出一行字，林顏瑤好奇的湊上前去瞧，一字一字讀出：

　　“瑤瑤，我都知道了?！?p>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林顏瑤到底單純直接，表情全寫臉上了，嘴上還要打馬虎眼：“阿姝，你說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謝姝惜朝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放下筆，緩緩低下小腦袋，垂著眼眸，睫毛卷翹，顯得委屈巴巴，怎么看都讓人不忍心。

　　這下子，林顏瑤心虛又糾結(jié)，手中帕子繞成一團(tuán)，心想：反正阿姝都知道了，也不算我說的吧？而且又不是壞事，知道了不是更好？想著想著把自己給說服了。

　　想通后，她一點(diǎn)心理負(fù)擔(dān)也沒有了，撓撓頭謙聲道：“阿姝，不好意思呀，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是裴世子不讓我說的?！?p>　　謝姝惜眼神微亮又暗淡下來，抿著唇瓣，乖巧的搖搖頭，提筆猶豫了片刻，才斷斷續(xù)續(xù)寫：“沒事，瑤瑤對你很感激，我曉得，應(yīng)當(dāng)是裴世子不喜我，怕我纏上他，故托你瞞我?！?p>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币姲㈡`會，林顏瑤立馬急了，忙擺手否認(rèn)，生怕阿姝誤會下去，她還想以后跟阿姝做妯娌呢。

　　“阿姝，世子沒有不喜你，真的，顧神醫(yī)其實(shí)是他請來的，連夜托我?guī)е鴣碇x府救你！我從未見過他那樣害怕，連瑾淮都大吃一驚?！彼枋鰰r臉上還余掛著震驚的表情，在她印象中天大的事裴初卿都是淡然以對，唯有在阿姝的事上幾次失態(tài)。

　　謝姝惜手肘抵在桌上撐著臉聽她說話，裝作平淡如水，手掌側(cè)開遮住上揚(yáng)的唇角，想到他如此在乎自己，心中止不住的發(fā)甜，又略帶不好受，總覺著不該讓他擔(dān)心的。

　　林顏瑤見她一臉“沒事，我都明白”的表情，更急了，在腦海中搜刮信息，試圖舉例讓她相信，還別說真有件事她一直沒透露呢。

　　“好阿姝，你就相信我吧，對了，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嘛，我說了你不許惱，先提前說一句，我是真的將你視作閨中密友，你要相信我！其實(shí)，那回是裴世子托我好好照顧你，怕你受欺負(fù)，當(dāng)然！我當(dāng)時也看不下去了！”

　　她說完見謝姝惜默默收回手臂，無意識的端正儀態(tài)，低頭拉扯腰間穗子，白皙的臉上透著一抹紅霞，嬌俏可人，林顏瑤一拍大腿頓時樂不可支，再不猶豫半分，把自己藏在心里許久的話全說了：

　　“阿姝，他定是喜歡你的，我認(rèn)識他這么久，就沒見他對誰上心過，那魏霜嬈在他面前把腳踝都快扭斷了，一記眼光都沒分著，還有那韓……”

　　謝姝惜靜靜的聽她講完，臉色時好時壞，沉思半響，終于放棄蹂虐那可憐的穗子，提筆寫：“瑤瑤，你可能弄錯了，他見著我從來是躲著的?！?p>　　“不是的，阿姝，應(yīng)當(dāng)，應(yīng)當(dāng)是欣陽郡主的原故?！绷诸伂幰娝l(fā)暗，沮喪的神情一目了然，不忍心叫她再誤會，壓低聲音解釋道。

　　欣陽郡主？這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聽過，卻分毫印象也沒有，謝姝惜柳眉蹙起，杏眼中盛滿疑惑不解。

　　林顏瑤稍有躊躇，還是狠下心來，靠近她，抬起袖子遮住二人談話聲音，低聲道“也不是什么秘密，當(dāng)初鬧得人盡皆知，只是近幾年上邊封口了，不讓多談，阿姝，你切記莫要與人說?！?p>　　謝姝惜堅(jiān)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給秋月一個眼神，秋月明了主子們這是要說悄悄話，極有眼色的和寄雨一同退出去，關(guān)好門，在門口守著，防止有人偷聽。

　　這下整個屋中只剩她二人，可以說是不必多慮，但林顏瑤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兩人挨得極近，中間不留一絲空隙，林顏瑤幾乎是半趴在桌上說話。

　　這一講，便講了一炷香時間，林顏瑤也不嫌累，只想快些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說完。

　　原來，當(dāng)年裴侯和裴夫人，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兩家也早早定好婚約，到了年齡就順利成婚了，成婚后那日子過的甜甜蜜蜜，有滋有味。

　　而后二人成婚一年多還未有子嗣，裴夫人分外焦急，想著去廟里拜拜，求菩薩顯顯靈，裴侯不放心嬌妻就陪她一起去，誰成想，恰巧被來求姻緣的欣陽郡主撞上，一眼就愛上了玉樹臨風(fēng)的裴侯。

　　欣陽郡主父親平南王乃當(dāng)今圣上的親弟弟，早年跟著皇上出生入死，感情非比尋常，平南王子嗣不豐，只得了欣陽郡主一個女兒，自然是千嬌百寵。連帶著皇上也喜愛這個侄女，放在御前長大，公主都不一定敢得罪她！

　　既然受如此恩寵，又無人感管教，性格上變得愈發(fā)強(qiáng)勢跋扈，甚至鬧出過好幾條人命，最后都被平息了。

　　當(dāng)年看上裴侯后，尋死覓活非卿不嫁，知道裴侯已然娶妻，竟叫人綁了裴夫人，命人直接殺了，不必折磨浪費(fèi)時間，所以當(dāng)裴侯找到裴夫人時，她倒在水泊中只剩一口氣了。

　　皇上自知理虧，命太醫(yī)院所有太醫(yī)竭盡全力去救治裴夫人，裴夫人看著骨子弱，可生命力極強(qiáng)靠著那最后一口氣，拼命活了下來，裴侯喜極而泣，所有事物都拋擲腦后，天天守著裴夫人寸步不離，生怕哪天又讓欣陽給綁了。

　　這下徹底激怒了欣陽，她各種手段花樣層出不窮，就為了要裴夫人的命，弄得所有人提心吊膽，疲憊難堪，皇帝每天批閱奏章都來不及，還要兼顧欣陽，累得不行。

　　但到底是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哪忍著看她這樣下去，便動了回私心，御駕停在裴侯府前，親自去找裴侯閉門而談，說欣陽郡主沒準(zhǔn)是一時興起，因從小一應(yīng)俱全，如今突然不順?biāo)囊饬?，才會如此，不如將欣陽郡主抬了做平妻，到時郡主膩了自然會主動合離。

　　裴侯跪在地上寧死不肯，皇上見他態(tài)度堅(jiān)決，微慍，轉(zhuǎn)身離開，回去后立刻賜下圣旨，償了欣陽的愿。

　　裴侯捧著圣旨跪了三天，苦求皇上收回成命，第一日皇上還氣的揚(yáng)言要砍了裴侯，等第二日冷靜下來后，不由為裴侯這份感情贊嘆，可圣旨已出，哪有收回的道理，心中愧疚難當(dāng)。

　　后來是裴夫人怕裴侯把腿給跪廢了，出面哭著說愿意接受，裴侯不同意，她就陪著他一起跪，她身子弱跪了半天是極限了，裴侯只好咬牙答應(yīng)。

　　最終郡主得償所愿順利嫁進(jìn)到裴家，新婚之夜?jié)M懷幸福的等待著新郎，誰知等了一夜都沒等到。當(dāng)即發(fā)了一通大火，新房里能砸的都沒能幸免。

　　但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日子裴侯從不踏進(jìn)她院中一步，直至后來裴夫人懷孕，欣陽想著裴侯這回總歸會來了吧，結(jié)果依舊如同往日。

　　欣陽心中怒火終究按捺不住，直接遷怒裴夫人，變著法想折磨她，裴夫人雖娘家勢力無法與欣陽比同，可有裴侯護(hù)住，未傷分毫，導(dǎo)致欣陽郡主愈發(fā)氣悶，動作越來越大。

　　裴侯逮著機(jī)會，將這些證據(jù)收集起來，上御前請奏，以郡主所犯七出為因，要同郡主合離，確實(shí)有理有據(jù)，非常合理無法反駁。

　　皇上看了這么久的鬧劇，也跟著身心疲憊，回去思慮甚久，正想同意，郡主娘家主動前來請罪，還送了個嬤嬤去裴家管束郡主，在他們的再三保證下，皇上心軟了，賞賜了許多東西給裴侯，這次合離便未被準(zhǔn)許。

　　不過那嬤嬤確實(shí)有一套，郡主當(dāng)真安分許久，眾人便也放松了，誰知道等裴夫人生產(chǎn)當(dāng)日，裴侯正好被調(diào)去外地當(dāng)差，等小裴夫人生下孩子，郡主帶著人沖進(jìn)去把孩子強(qiáng)行抱走，理由是她二人雖都為妻，可她自己畢竟是郡主，比裴夫人高貴不少，孩子自然是記她名下的。

　　這話氣的小裴夫人當(dāng)場嘔血，裴侯母親不敢得罪郡主，縮在角落不敢阻攔，于是，前后不過半個時辰，孩子記在郡主名下這事就板上釘釘了，小裴夫人撐著身子等裴侯回來做主。

　　裴侯歸，聽此事，勃然大怒，對裴夫人心疼不已，直接連夜跪在殿外上書皇上，要休棄那毒婦。

　　皇上愁的直嘆氣，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這事的，心中積滿愧疚，但方才欣陽郡主跪著哭著說裴侯從不碰她，她已不奢求感情了，只想有個孩子，要是沒了這個孩子倒不如死了，平南王也跪在一邊求情，他實(shí)在不忍拒絕，但這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親手扶裴侯起來，君臣二人在書房商議許久，不知皇上許諾了什么，裴侯從御書房出來后再不提合離這事，唯一一個知道的是冊封裴夫人為郡主。為不見到欣陽郡主，裴侯忍著不主動去看那孩子，取名時叫裴卿初，意思大約是望卿如初，希望他不要忘記生母是誰，誰知道欣陽郡主面上好好答應(yīng)，上族譜時改成了裴初卿，還笑著說：哪個字不對？”

　　裴夫人聽聞直接氣哭了，她原不是這么好哭的性格，被欺負(fù)成這樣還無力反擊，哪個女子忍得了？倘若不是有個孩子，恨不當(dāng)場撞墻而去，每月為能看上孩子一眼，伏小做低，委屈往肚子里咽，這下欣妍郡主得意的不行，更加隨意虐待孩子，裴夫人知道后哭的肝腸寸斷。

　　讓人沒想到的是，三年后，裴夫人居然又懷上了，這回裴侯和裴夫人都從悲傷中解脫出來，注意力慢慢轉(zhuǎn)移到肚子上，第二胎還是男孩，取名瑾淮，有了小兒子，加之大兒子同她不親，裴夫人開始不關(guān)注裴初卿了，到后來任由欣陽怎么折磨他，都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欣陽這下徹底明白，裴夫人這是放棄大兒子了，自己日后無法再拿捏裴夫人，于是就把所有火氣都發(fā)在孩子身上，常常不給吃不給穿，到后來，他喜歡的東西永遠(yuǎn)會被毀掉，直到后來裴初卿長大了，平南王驟然離世，欣陽才有所收斂，但余勢舊在。”

　　“所以，裴大哥暗中照料著你，可又避著你，沒準(zhǔn)是種變相的保護(hù)?！绷诸伂幰豢跉庵v完，口干不已，坐回位子上，喝完整杯茶水篤定道。

　　謝姝惜細(xì)細(xì)消化這些內(nèi)容，久久不能回神，心像是被千根萬根針扎滿了一樣痛到難以呼吸，忽地視線朦朧，原是被淚水?dāng)n，她抬手擦掉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完，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知道裴初卿兒時過的那般哭，她舍不得一點(diǎn)都舍不得。

　　林顏瑤瞧見，頓時慌張起來，掏出帕子為她擦眼淚，柔聲安慰道：：“阿姝，你別傷心了，以后不是有你疼他么！”這回她是看出來了，阿姝是真喜歡裴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