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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死骨

二十 從軍

凍死骨 摘明月 2650 2021-08-20 13:43:24

  延邊一夫鎮(zhèn)。

  這是西北長城下的一處軍鎮(zhèn),常年天色昏黃,草木稀疏,揚(yáng)起的風(fēng)沙蓋得人滿頭滿臉。

  此刻,鎮(zhèn)邊大將軍吳棲府中。

  吳棲坐上首,風(fēng)沙磨礪的面龐上,兩道濃黑的粗眉將將要連在一起,一眾將領(lǐng)端坐下位,卸了頭盔,身上還穿著混著血和黃沙的盔甲,面上或多或少顯露出不甘。

  剛以軍法處置了幾個(gè)吃里扒外的叛徒,空氣里還彌散著淡淡的血腥氣,屋內(nèi)的氣氛一時(shí)有些沉重壓抑。

  吳棲捋著長須沉吟半晌,見底下無人說話,頗為威嚴(yán)地道:“怎么都成啞巴了?”

  “平日里張牙舞爪的,滿口都是對厥國兵的不屑一顧,那今天呢?被人追著打!”

  驍騎將軍李維忠撇了撇嘴,大著嗓門不忿道:“那群厥狗太無恥!趁我們不備快馬破我們陣形,搶了東西又馬上逃走,等咱們不追了,他娘的又反過來包圍咱們,這種不要臉的打法,當(dāng)真氣煞人也!”

  吳棲沒說話,旁邊的白面將軍肖祖寧倒是先“哼”了聲,激得李維忠頓時(shí)瞪大了一雙豹眼,站起來指著他吼:“你個(gè)娘炮,陰陽怪氣的算什么!有屁就他媽的放!”

  肖祖寧家三代前本是蜀地的貧農(nóng),在他祖父那一輩,還是天順皇帝統(tǒng)治下的雍朝,當(dāng)時(shí)北方最強(qiáng)大的是婼如部落,正如今日的厥國,不時(shí)南下來犯,劫掠財(cái)物牛羊,百姓苦不堪言。

  雖有長城阻擋,卻依然不足以抵御,于是朝廷四處派人招募身強(qiáng)體健者,許以優(yōu)厚待遇,去往邊疆軍鎮(zhèn)駐扎,阻擋婼如。

  肖祖寧祖父孤身一人,家中父母早逝,也無妻兒牽掛,于是舍下一間破落茅草屋,隨軍千里迢迢前往一夫鎮(zhèn),就此扎根下來。

  憑著敢闖敢拼的一股韌性,肖祖寧的祖父在戰(zhàn)場上搏得些許功名,到他父親那一代,不僅繼承了那性子,兼有讀書習(xí)字,肖家在一夫鎮(zhèn)上的地位也就更上一層樓。

  那時(shí)其父跟隨皇帝去攻打婼如,幾場艱苦的戰(zhàn)役打下來,婼如部落滅國。皇帝命部下將俘虜?shù)膵S如貴族女子賞賜給有功將領(lǐng),當(dāng)時(shí)領(lǐng)兵的大將見肖祖寧之父驍勇,甚為欣賞,不僅將婼如的小郡主分賞給他,并且提攜他成了司馬。

  因此肖祖寧身上有著婼如的血統(tǒng),只是他更類其父,他從他母親那繼承的是一身怎么都曬不黑的白皮。

  而在李維忠眼中,比起自己這種靠雙手,真刀真槍拿命搏來前程的人來說,這種憑借家族積累而仕途亨通的官宦子弟,沒什么真本事,兼之那一身娘兮兮的白皮膚,打從見面的第一眼,他就不愿用正眼瞧他,每每聽他講話,那不急不躁的沉穩(wěn)嗓音,就跟卡在喉嚨里的面條似的,怎么聽怎么他娘的令人不痛快!

  李維忠說話實(shí)在粗魯,吳棲抬手制止道:“維忠,不可如此無禮……”

  “大將軍!”

  肖祖寧開口了,“李將軍實(shí)在太過小氣,”他冷冷的視線對上李維忠?guī)е鯚煹哪抗狻?p>  “在肖某看來,在戰(zhàn)場上不管是何打法,都是帶兵將領(lǐng)才智計(jì)謀的體現(xiàn),是其調(diào)兵遣將能力的呈現(xiàn),如果因?yàn)樽约狠斄?,不在自己身上找問題,不去提高自己帶兵作戰(zhàn)的能力,卻反過來先去怪罪對手,實(shí)話實(shí)說,這種人,肖某是瞧不上的!”

  “戰(zhàn)場可不是一個(gè)靠嘴皮子講理的地方,你有真本事你就贏,不然你就是輸。”

  李維忠被肖祖寧一句句話懟得臉色漲紅,額上暴起根根青筋來,搜腸刮肚卻找不到說辭來反駁他,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肖祖寧卻是不怕他的,面色冷沉,轉(zhuǎn)過頭并不理會他。

  府門外,一持槍士兵拿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伙伴,“主,年哥,李將軍怎么還不出來?這都好久了。”

  旁邊的士兵身姿端正,昂首看著前方,目不斜視,烈日暴曬下,面皮上浮起的汗珠不時(shí)聚集成串,滑落墜地。

  他起著干皮的嘴唇微微開闔,“胡木兒,別說話,再忍忍?!?p>  這倆人便是投了軍的林冬年和胡木兒,二人自那日從駱駝山上下來,因?yàn)樯砩媳沉巳嗣?,又無處可去,本是要躲去無名山寺廟中,只是管事和尚得知他倆沾了人血,破了戒,加之寺廟近日受官兵騷擾,也不是一處久留之地。

  二人只好拜別和尚師傅,徑往延邊這跑來,因這兒對有罪之人和貧苦之人十分寬容,不問出身,只要成為鎮(zhèn)邊戍士,既往一切皆可抹去,只看個(gè)人表現(xiàn),對于他倆來說,一身武藝拿到戰(zhàn)場上用,還能拿朝廷俸祿,再合適不過。

  他倆在李維忠手下干活已有三月,跟著上過幾次戰(zhàn)場,拿下的人頭數(shù)足以令其側(cè)目,李維忠也的確器重二人,將他們作為手下心腹來培養(yǎng),進(jìn)出也都帶著他倆,所以軍里眾人對這二人也有些眼熟。

  廳內(nèi)眾人爭論不休,吵了半天,也沒拿出個(gè)主意來,最后是吳棲的侄子吳三省站起來說道:“大將軍,我看這一時(shí)半會的也討論不出對策來,眾將軍如今應(yīng)該也都疲乏了,不若先讓大伙回去休整一番,明早再來商量也不遲?!?p>  吳棲聽眾人七嘴八舌卻始終說不到點(diǎn)子上,早已心下不耐,此刻侄子既然遞了臺階,他便順著說道:“正是,那大伙便先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早再議?!?p>  肖祖寧先李維忠一步出門,見到門外筆直站著的林、胡二人,轉(zhuǎn)身掛上笑對李維忠道:“李將軍,我聽聞你帳下有兩名十分勇猛的兵士,出入皆跟隨在側(cè),是否就是此二人呢?”

  李維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邁著虎步從他身邊擦過,并不回答他,肖祖寧也不生氣,跟上來道:“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愿用百名近衛(wèi)換這二人,不知李將軍意下如何?”

  李維忠聞言這才停下腳步,一雙圓圓的虎目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站著的二人道:“你以為是買賣牲口呢?肖祖寧,你爺爺我今天告訴你,想要我的人,就兩個(gè)字,沒門!”

  李維忠是粗人,嘴里的粗話俚語經(jīng)常聽得肖祖寧皺眉,此時(shí)他一如既往地聽不慣,但還是耐著性子和他商量,“李將軍,祖寧是真心欣賞你帳下的二位勇士,并沒有任何的不敬之意?!?p>  李維忠哼了聲,看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倒是解了些許剛才會堂上的火氣,“你想要我的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一向不強(qiáng)迫人家,你自個(gè)去問問,他倆愿不愿意跟著你,他倆如果愿意,那我肯定二話不說?!?p>  肖祖寧心下驚訝,沒想到李維忠倒是對自己手下頗有義氣。

  于是走到二人面前抱拳道:“祖寧敬佩二位的勇猛久矣,苦于身邊無猛將,不知二位是否愿投祖寧帳下?家父是慧眼識珠之人,定然愿意提攜二位,祖寧也愿出二百兩銀子為二位置辦房舍奴仆,不知二位意下?”

  剛才李維忠的話他倆也是聽到了的,這位肖祖寧將軍有勇有謀,待人有禮,家底又十分殷實(shí),跟著他怕是能更快升官,這番以功名利祿來誘,胡木兒有些遲疑地轉(zhuǎn)頭看向林冬年。

  林冬年道:“謝肖將軍的好意,某對將軍所言十分動心,然李將軍對我倆恩重如山,我倆斷不能棄李將軍而投將軍帳下?!?p>  肖祖寧也知道這倆人剛來軍營時(shí)破布爛衫,無依無靠,是李維忠賞識二人,一步步將二人提拔成了虞侯,知遇之恩自是難斷。

  他笑著道:“無妨,二位是真正的義士,哪日二位想來了,祖寧這永遠(yuǎn)虛位以待?!?p>  李維忠朝肖祖寧投去一個(gè)自得的眼神,赤裸裸地告訴肖祖寧,想要老子的人,沒門!

  肖祖寧帶著副將離開后,李維忠一雙厚掌拍在林、胡二人的肩頭,“沒看錯你倆,好樣的!“

  又豪氣干云地一揮手,“走,咱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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