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出玉井寺
“既然是妖刀,擁有蠱惑人心的能力,只是最基本的嗎?”
伽藍透過刀身,靜靜地觀察著面前的少年。
朝倉千賀面目清秀,皮膚白皙,光禿禿的腦袋上沒有頭發(fā),雙眼炯炯有神。
他的賣相還算不錯,只是顯得有些冷淡。
可是此刻朝倉千賀看向伽藍的目光,卻極為熱切。
就好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家族的興衰,全在我一人身上!”
看著伽藍,朝倉千賀默默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這不僅僅是伽藍在他心中所做的暗示,同樣也源于朝倉千賀自己的渴望。
想要向橫山家復仇,想要奪回巖淵家的吉川城,想要恢復巖淵家的家名,想要重振巖淵家的榮光……
這些全部都是朝倉千賀的愿望,僅僅憑借著他自身,幾乎無法實現的愿望。
“如果有了伽藍,有了這把充滿力量的寶刀,也許一切就會變得不同了?!?p> 到了金光閣時,朝倉千賀依依不舍地將伽藍放在供奉臺上的一個刀架上,躬身后退著離開。
伽藍的視野順著刀身往外蔓延,頓時將自身三丈之內的景色盡收眼底。
這似乎是伽藍本來的能力,他只要清醒著,就可以‘看到’,‘聽到’,乃至是‘聞到’外界的事物。
除了失去了原本的身體之外,變成了一把刀,伽藍并沒有覺得自己還受到了其他限制。
這種感知外界的能力,來源于伽藍本身,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伽藍也算是一個生命了。
一把擁有生命的刀。
此刻伽藍就看到,自己周圍只有寥寥幾個武器架,還有空著的。
一把刀柄血紅的短小肋差,一把刀鞘深藍的太刀,以及一個長滿了灰紅色鐵銹的槍頭,再加上伽藍,就是金光閣里供奉的全部武器了。
只不過,在伽藍的感應之中,同樣能夠察覺到,它們的身上也蘊含著某種力量。
供奉臺前,點著線香蠟燭,它們燃燒后的煙氣,緩緩飄入伽藍的刀身之中,伽藍就感覺自己變得平和了一些,意識也更加穩(wěn)固。
如果一直被供奉著,哪怕是不需要收割生命,伽藍也可以長久存在著吧?
可惜,伽藍是妖刀,不是佛刀,他并不渴望那樣的宿命。
反而是臨死前的記憶,以極為深刻的方式留了下來。
以及那些窮兇極惡地死囚,臨死之前所殘留的怨念被伽藍吸收,讓他心中有著想要破壞一切地渴望。
這就是以人祭所鑄的寶刀的弊端,無時無刻都對生者有著痛恨,憎惡世間的美好,想要毀滅能夠觸及的一切。
伽藍就是被這么鑄造出來的,這就是他的本質。
沒有任何人告訴伽藍這些知識,僅僅憑借著本能,伽藍就明白了這些東西。
晚飯的時候,朝倉千賀匆匆吃完飯后,就找到了天野住持。
“住持大人,我想要今晚到金光閣誦念佛經,消磨那些兵器的殺業(yè)。”
“可以。”
天野住持只是微笑,笑容中似乎蘊含深意,他并沒有阻止朝倉千賀。
“謝……謝住持大人!”
被天野住持看著,朝倉千賀的心臟都快要從肚子里跳了出來,他一溜煙地就往后院的金光閣跑去,也不敢多說什么。
“天野住持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萬一他泄露了我的身份……”
想著這些,朝倉千賀的心中,忍不住冒出來了一些殺意。
“我……我怎么會想到這些?天野住持他人很好,也很關照我,真是太不應該了!”
快速跑到了金光閣,朝倉千賀就跪坐在地,開始念經。
盡管他的心里非常想要快點摸一摸伽藍,想要將伽藍拿下來,但他還是一直忍耐著心中的想法,老僧入定一般的念經。
朝倉千賀因為身份的原因,早就習慣了各種各樣的偽裝,些許的等待,對他來說,完全不算什么。
直到深夜之時,朝倉千賀才終于左看右看,仿佛做賊一樣走上前去,拿起了伽藍。
“伽藍……我的寶刀!”
朝倉千賀就像是等待初戀情人許久的少年,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僅僅只是半夜的等待,他就已經有了熱淚盈眶的感覺。
嗤的一聲,朝倉千賀將伽藍給抽了出來,那皎潔的雪亮刀光,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明亮。
可是就在刀身之上,卻清晰地反射出一雙眼睛,方位……大概是在身側的大樹后。
“是誰?”
驚呼一聲,朝倉千賀瞬間就想要將伽藍給放下,可是他的身體卻突然轉身,徑直往大樹那邊而去。
“不行,我現在的樣子不能被人看到!否則被上報給主持,我沒有辦法再來金光閣!”
金光閣上供奉的兵器,僧人們對待它們要像供奉神靈一樣鄭重。
如果被人看到被供奉的兵器,被放在朝倉千賀的手中把玩,他一定會被追責,并被責令不允許再接近金光閣。
“如果這件事情鬧大,我也會被人注意到,說不定我的身世就有被泄露的風險。”
沒有誰是毫無來歷之人,如今的朝倉千賀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沒有人深究。
等到朝倉千賀被當眾處罰,被歷數罪責,說不定就會有人知道他是巖淵家的幼子。
“所以……看到這一切的人,必須要死!”
朝倉千賀大吼著,將伽藍用力劈了下去,看到面前的人腦袋上出現了一道血線,難以置信地往后倒了下去。
“若松……”
若松同樣也是一個小沙彌,平時和朝倉千賀很不對付,他是山下的農戶之子,非??床粦T朝倉千賀身上的那種公子習氣。
朝倉千賀被送到了玉井寺的時候,若松就也被送過來了,那時候的朝倉千賀的確是有些嬌貴,他身為吉川城的大名之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適應寺廟清苦的生活。
而朝倉千賀的那些表現,也都被若松看在眼里,他也就因此對同樣是被送到寺廟里面的朝倉千賀,很是看不上眼。
大家都是因為饑餓貧窮而被送進寺廟的人,為什么你要這么神氣?
再加上朝倉千賀從小就接觸到了很多東西,他在玉井寺中適應之后,表現得也就遠比若松知道禮數,這就成為了若松進一步嫉恨朝倉千賀的緣由。
“我殺的是若松,還好,他目睹了我剛剛進入玉井寺的樣子,以及將那段時間我的表現看在眼里,就有猜出我真正身份的可能?!?p> “死得好!死得好!”
朝倉千賀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看似和尋常的兒童沒有什么分別,但實際上還是要多了些成熟魄力的。
早在吉川城的時候,朝倉千賀就見多了辦事不利的武士自盡,出了差錯的仆人被斬殺的樣子,早就習慣了血腥的場景。
尋常的區(qū)區(qū)幾條人命,朝倉千賀并不放在眼里,也只有天野住持這個經常照顧他的人,朝倉千賀才會多一些重視。
“不對,我殺了若松,要怎么向寺廟里解釋?”
想到這件事情帶來的后果,朝倉千賀馬上就手腳冰涼起來,只有握住伽藍的接觸點,變得愈發(fā)火熱,于是他也就更加用力了起來。
“只能逃走了,從玉井寺逃走,離開吉川城的勢力范圍,等到我長大后再回來這里?!?p> 剎那之間,朝倉千賀就有了決定,他費力地將若松的尸體給搬運到金光閣后面的雜草中,又將伽藍收入刀鞘,用布包裹著,就想要離開。
可是就在這時,他又止住了腳步,貪婪地看著被金光閣供奉的那些兵器。
“僅僅是一把伽藍,未必足夠令我恢復巖淵家的榮光,若是將這里供奉的武器都帶走……”
用布包裹著的伽藍,突然釋放出了些許的寒氣,朝倉千賀頓時清醒了許多。
“雖然我可以都帶走,但這些武器沉重,放在我身上,就連走路的速度都要受到影響?!?p> 思索著這些,朝倉千賀突然上前,拿走那把刀柄血紅的肋差。
“櫻華……櫻花一樣徇爛華美嗎?”
握住肋差的那一刻,朝倉千賀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幅的場景。
一個個人的胸膛被一把短小的肋差切開,隨之飛舞而出的血花,像極了櫻花盛開,花瓣紛飛的絢爛之美。
將櫻華別在腰間后,朝倉千賀鬼鬼祟祟地往周圍看了幾眼,就往后院的圍墻跑去,他已經是打算逃了。
……
“這小子還真是夠不知死活的?!?p> 伽藍雖然沒有眼睛,但他對外界發(fā)生的事情,也算是了如指掌。
而當伽藍距離朝倉千賀足夠近的時候,他也能夠隱約察覺到朝倉千賀的念頭。
驚慌的,怨恨的,渴求的,貪婪的……
那些念頭,伽藍基本上都能夠感覺到。
“那幾把兵器,也都是有著各自的古怪,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存在?!?p> 伽藍被放到金光閣的時候,其他的兵器基本上沒有多余的反應,包括朝倉千賀來到這里的時候,也都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異常。
直到朝倉千賀想要離開這里的是,那些兵器都開始釋放出奇異的蠱惑力,才讓朝倉千賀想要將它們一起帶走。
“它們是和我差不多的存在,所以也擁有能夠覺察人心的能力,也同樣擁有著那種蠱惑的能力?!?p> 伽藍在發(fā)現這一點的時候,就釋放自己的力量,令朝倉千賀清醒過來。
只不過,拿走櫻華,就沒有任何別的因素了,純粹是朝倉千賀自己的念頭。
大概朝倉千賀認為,有了一把武士刀還不夠,再掛一把肋差才顯得足夠威風吧。
而在很多時候,短小的肋差也的確能夠起到很多的作用,包括貼近身體的戰(zhàn)斗,平常的日用等等,都要比長長的太刀更好用。
只不過,朝倉千賀選擇了櫻華,這就是讓伽藍覺得他不知死活的原因。
僅僅是憑借感覺,還沒有出手試探,伽藍就能夠察覺到,櫻華之上的濃郁邪氣,其中尤為顯眼的就是歷代主人的怨念。
持有過櫻華的人,基本上到了最后,都會死在櫻華的刀刃之上。
“不過……我也沒有好到哪里去,朝倉千賀同樣無法抵擋我的影響?!?p> 現在的伽藍,還無法和朝倉千賀交流,但他能夠通過種種暗示,改變朝倉千賀的想法。
這樣就足夠了,一般的情況之下,朝倉千賀是很難反抗伽藍的操控的。
換句話說,朝倉千賀看上去還是他自己,但只要他接觸伽藍的時間越長,就會慢慢被伽藍操控。
僅僅是現在的朝倉千賀,還是無法抵抗伽藍的操控。
伽藍不想要待在金光閣,于是朝倉千賀就出手殺死那個沙彌,然后準備離開這里。
這里面也不是沒有朝倉千賀自己的想法在內,只是被伽藍給放大了,并且給了他足以做到這些的力量。
先前伽藍也試圖影響朝倉千賀對天野住持的惡念,結果就沒有成功。
這充分說明了,妖刀雖然擁有蠱惑人心的能力,但根本還在于自己的內心深處如何想。
否則的話,就算是妖刀,也很難強行扭曲一個人的意志。
面對天野住持的時候,就是如此,伽藍感覺他的思維深沉如大海,根本見不到底,不是自己能夠撼動的。
“天野住持也不簡單,讓一個擁有著強烈復仇之心的人,來到供奉邪兵的金光閣誦經,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
翻越后院之后,朝倉千賀沿著山下而行,在越過了大片的荒草以及矮小的灌木之后,離玉井寺越來越遠,他也變得心中輕松了許多。